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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无知的人都觉得吃安眠药自杀是一种毫无痛苦的离世方式,但是如果真正看到服用安眠药的自杀现场,他便会觉得,这或许是这世上最恐怖的自杀现场了。华山是老刑警了,郭昭杰是二大队大队长,自己是一大队大队长,两人之间虽然有些若有若无的竞争关系,但大体上还是井水不犯河水。郭昭杰心思深沉,为人颇有城府,性格跟华山这种退伍老侦察兵不对路子,所以平日里相交甚少,只是今天看到郭昭杰口吐白沫而亡的惨状,不由得心生唏嘘,蹲在门口连抽了两根烟心中才稍稍安定。
楼下传来上台阶的脚步声和白晓生的声音,华山听李云道的声音,连忙踩灭烟头,待见到与李云道同时出现的朱子胥,更是微微一惊,不过想通这是老朱退休前的最后一案,随之也就心中释然:“朱局,李局!”
“华山,情况怎么样?”朱子胥上来便抢先问道。
华山下意识地看向李云道,李云道微笑点头,华山才指着屋内介绍道:“郭队的父母常年住在他妹妹郭昭兰家里,孩子在美国读初中,他媳妇儿前两年辞了工人,在美国陪读。昨儿李局让我来盯着,我看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到早上上班时间也没见人出来,我试着打了郭队的手机,没人接。我怕出问题,就带小白一起上来看个究竟,屋里没开空调,进来就看到人已经都快凉了。”
郭昭杰的尸体就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手脚僵硬,显然死前经过了一翻挣扎后最后进入抽搐状,死状很恐怖。茶几上散落着几粒安眠药,药瓶下方摁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字。
“爸妈、淑晴、小宝,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不负责任的丈夫和不称职的爸爸。在人生的某个岔路口,我选择了歧路,从此便不能回头。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愧对党和人民的栽培,愧对额头的警#徽。先走一步,以此谢罪。郭昭杰。”
纸上的字迹颇为潦草,显然是匆忙中写下的遗书,茶几上的水杯被碰翻了,除此以外,现场并无任何搏斗痕迹,加上华山和白晓生几乎是跟着他一道前脚与后脚到达脚下,如果有异动,以老式建筑的隔声效果,肯定能听得到,但从头到尾,华山和白晓生都没听到屋内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朱子胥看了那封遗书许久,最后微微闭眼,长叹了口气:“小郭原是名好刑警啊,当年从围观人群中一眼就判断出凶手,这份洞察秋毫的功力直到如今也无人能及啊!”
李云道初步检查了郭昭杰的尸体,最后的结论也只能是畏罪自杀。摘下橡皮手套,李云道也微微叹了口气:“老华,通知郭昭杰的妻子和父母吧。”
华山犹豫了一下道:“那死因……”
李云道看向朱子胥,朱子胥面色不太好看,显然对于他这样一个强权型的一把手来说,原本以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却先后出了韩晨案和钱强案,如今又出了郭昭杰自杀案,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老华,你跟小白再看看现场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我跟朱局到门外抽根烟。”李云道适时地插话道。
华山在体制内混了这么久,岂能体会不出李云道的言外之意,当下点头招呼白晓生:“小白,把每个房产的窗户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白晓生虽然是官二代,但这个时候还是茫然地看着华山道:“华队,刚刚我都……”
他还没说话,就被华山一个瞪眼将接下来的言辞都咽了进去——华山是退伍军人,带的队伍方式还是比较传统和粗暴的,白晓生内心里的确有些怕他。
见朱子胥和李云道推门了郭家,华山这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平日里小聪明不是挺多吗?怎么关键时刻倒是犯了迷糊?”
白晓生这才会意,尴尬地挠头笑了笑:“两位领导的气场太强大了。”
华山不再多说什么,倒真的跟白晓生一道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又重新检查起来。
门外,李云道给朱子胥点了根烟,虽然朱子胥号称戒烟,但那仅仅是碍于周怡文的督促这才在家中极少碰烟,在局里或者外头的社交场合,难免会碰到烟友交际,再加上市里和局里经常会碰到各类棘手的问题,所以这烟瘾一时间也很难戒掉。
朱子胥露出一团烟雾,神情中仿佛有些说不出的苦楚:“算命的说我今年流年不利,上半年我还不信,到了下半年,唉,还真不得不信了。”
李云道也苦笑,算命一说,从唯物的角度来看毫无根据,但见识过十力嘉措和张小蛮神乎其神的推算后,就算原本不信这档子事情,也必然要变通一番想法。
“人一死,所有的调查也没了指向,顶多追查资金的来源。不过,我估计就算查也查不出个明堂,那些钱肯定早就被洗得干干净净。”李云道叹了口气道,“早上碰到范书记,他说娄大鹏两规的消息这两天就要对外公布了,钱强的案子是个特例,但如果再加上一个郭昭杰,就麻烦了。”
朱子胥岂会不知道李云道说的麻烦是什么,他干了大半辈子的公安,有同一战线的同盟者是不假,得罪过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出了娄大鹏的事情后,已经有人拿这件事指责朱子胥做事不择手段,再加上钱强的案子,如果不是已经确定调回中组部的明国书记帮他左右斡旋,或许此刻朱子胥步了娄大鹏后尘——试问能在体制内风生水起的,谁敢说自己真的两袖清风?在李云道看来,哪怕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如果不能给百姓谋利,尸位素餐,蹲着茅坑不拉屎,那比贪官来得更让人痛恨。
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郭昭杰,估计如果把郭昭杰股票账户里的两千万数额公布出去,朱子胥起码要负一个监管不力的责任,到时候倒朱派会不会卷土重来也是个未知数。这几天明国书记已经到京城履新,就再他想再拉朱子胥一把,或许真到需要出力的那一刻也会有鞭长莫及的尴尬。
朱子胥很踌躇,一边是他从警多年一直坚持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真相原则,另一边是自己很可以面临前所未有诘难和危机,甚至可能是牢狱之灾——终其一生为国为民,临到最后晚洁不保,这肯定不是朱子胥所期盼的结果。
两人在楼梯口抽了两支烟,除了开口两句后便陷入了沉默。李云道知道朱子胥正在进行很复杂的心理斗争,从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个时候就算将真相公布出来,也于事无补,倒是会让某些小人从小作梗,倒不如先放郭昭杰一马,低调处理丧事,再暗中调查,等到水落石出那天,或许很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下山这么几年,李云道已经深刻体会到凡事都讲究一个“势”字,顺势而为,事半功倍。
良久,朱子胥抬头,望着李云道,轻声道:“此事,要不先便宜行事?”
朱子胥说得很含蓄,但双目盯着李云道,此时此刻,他的身家性命已经全部都押在了李云道的一念之间。
李云道点头:“我正是这个想法。”
朱子胥道:“但暗中调查还是要继续,股票账户也要暂时冻结起来……”说着,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只是……”
李云道打断他,拍了拍朱子胥的胳膊:“局长,您为了西湖治安鞠躬尽瘁,单冲这一点,这么做便是有道理的,您放心好了,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就算查清楚了,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有些人或许已经不在了。”
朱子胥会意,感激道:“云道,我……”
李云道摆手笑道:“接下来有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免不了的,我这儿个头大,目标太明显了……”
朱子胥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快过年了,你嫂子张罗着喊局里的老兄弟们到家里聚一聚,到时候你一起来,反正以后你们都要搭班子开展工作的嘛!”
李云道立刻会意,他刚刚应承给朱子胥的安然退休扫清障,老朱这会儿立刻投桃报李,看样子是想将原朱系人马整体托孤给李云道了。事实上,从目前局里党委班子的构成来看,娄大鹏被两规,朱子胥提前退休,娄系人马就剩下政治部主任汪华一人孤掌难鸣,目前最有威望的便是原先一直保持中立的纪委书记范志宏,但他是纪委书记,加上性格原因对仕途也没有大的想法,因而很难自成一派,但因为此前的相处,相信范志宏就算支持,也不会站在李云道的对立面。而分管交警巡警的甘辉是个墙头草,哪边有利益就往哪边倒,剩下的副局长金浩、王一珉、乐军、朱卫国、于柏明都唯朱子胥马首是瞻,如果能与这几位同仇敌忾,就算新局长上来便放三把火,也伤不到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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