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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肉铺。
整洁的案桌前,一绺绺鲜红肉条垂挂下来。范灵乐一身水青色葛布麻衣,襻膊将衣袖高高束起,头发用木簪利索地绾一个高髻,粗拙的打扮反叫她原本明艳的五官生出几分清丽,衣带一勒,小腰不盈一握,似雨打海棠般的风姿。
来往的人无不朝这位清婉的小娘子投去欣赏的目光。
可忽地,只见她奋力抡起手中的砍刀,精准切在骨肉间的缝隙处,嚓嚓几下,一晃眼功夫,整块猪肋排被她大卸八块。案板上被剁得血肉横飞,可她仍旧面不改色,刀背按住排骨一划,丢进旁边的篓子里。
众看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或有那想要上前搭讪的,也被她这套迅捷无影的刀法吓退了脚步。
这小娘子看着娇娇小小,却是个不好惹的。
这个点正值正午,来买肉的人少,范灵乐处理好了排骨,手背揩揩额头的汗,在案板边的水盆里洗净手,顺势在凳子上坐下。
她百无聊赖地扇动蒲叶,驱赶闻着味儿来的苍蝇,浅浅打个哈欠。
正午实在无聊犯困,她掀开篓子,从里面掏出一本小人书,埋头在案板后,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范灵乐是个大字不识的,她看书从来都只看那带画儿的。
正对着画册子傻乐,忽听隔壁烧饼铺传来爹爹与老板打招呼的声音,她忙掀开盖儿,将小人书又重新丢回篓子里,一板一眼地挺直身子,重新精神抖擞地赶起了苍蝇。
“爹!”她见范屠户跛着脚过来,笑脸相迎,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范屠户一见女儿就乐,“饿坏了吧?我把昨儿芳姨送来的乌鸡杀了,炖了个汤,耽搁了点。”
他把食盒往铺子里的小桌上一放,招呼女儿来吃饭。
恰此时,有个顾客过来切肉,范屠户接过手,让女儿安心在后头吃饭。
范灵乐和范屠户每天轮流倒班儿,若是爹爹看铺子,女儿便负责做饭,若是女儿看铺子,爹爹便负责做饭。在范屠户正式同意范灵乐上灶台前,都是他铺子里、家里两头回忙活,现在闺女长大了,能帮忙分担点了。
顾客提肉付钱走了,范屠户举起毛巾擦了擦手,回过头看眼身后的女儿。
范灵乐坐在小桌边,周围都是半扇半扇挂着的猪肉,血呼啦扎地夹击着她。她坐于其中,乖巧地往嘴里送着饭,弯弯的眉,清透的眼,雪白的两颊被塞得鼓囊囊的,红唇一张一翕,像只贪嘴的小仓鼠。
她吃饭吃得专注,夏季天热,肉铺子里味道大,那生猪肉的腥臊味儿直冲人喉咙里,可她似浑然不觉,依然把范屠户做得饭吃出了色香味俱全的感觉来。
范屠户心中微痛。
他的乐乐啊,怎么看也不该属于着污糟的地方。可惜,她前世投错了胎,落到了他这么个屠户家里。
哎。他心中叹气。
只是希望下半生,他的乐乐能够有个好归处。夫家不需要多有权有势,关键是没有那些疙疙瘩瘩的家庭关系,让乐乐过得舒心是正经;夫君嘛也不需要多有才有貌,对乐乐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希望他的乐乐,平安喜乐一生,这就足够了。
范屠户正犯着愁,却听街对面有了动静,他和范灵乐同时抬头看去。
欢乐肉铺对面,一顶轿子落在街边,轿旁边走来个中年男子,个头短小,头戴朝天幞头,拎起衣袍倒腾着碎步过来。
“客观,您看看要买什么?”范屠户笑着招呼。
男子摆摆手,“我不买肉,还请范姑娘上前说话。”
咦?范灵乐奇怪地从椅子上起身,连忙咽下嘴里的饭,朝他探头望来。
范屠户一看这人,便是个大户人家管事的打扮,生怕范灵乐又惹了事儿了,叫人家找上门来,他牛眼一鼓,朝范灵乐扭头,“乐乐!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范灵乐满脸冤枉,正要开口辩解,那中年男子立马阻拦,“哎哎,误会。”完事儿朝范灵乐恭恭敬敬行个礼,“范姑娘,我家公子有请。夏至将至,日头毒辣,他已在碧栖山备下山家清味,特邀姑娘上山消暑避夏,一尝鲜野。”说完,朝着身后的轿子比个手势。
父女俩都愣住了。
公子?哪家公子?范灵乐一头雾水,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公子?
范屠户心中警铃大作,一个不好的揣测升上心头,“请问您家公子是……?”
“贺钟鸣,贺公子。”
范屠户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贺知县的那个败家小儿子!
贺知县到任不久,来浔阳县也才不过一年有余,但他家小儿子那个招猫逗狗、眠花宿柳的荒唐作风,却是很快便在浔阳县传开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真对乐乐起了贼心,范屠户是一百个不乐意,可知县的儿子,他一个杀猪的,要如何拒绝?
他嘴巴嚅嗫着,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得范灵乐把筷子啪地一放,“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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