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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夏季暴雨,一下就持续了三天。
站在合河津渡口之上,脚下黄河,水势大涨,崩腾咆哮,翻卷激荡。浩浩汤汤,让对岸景象都变得遥远了许多。
大雨仍然在接地连天而下,合河津渡的留守军马,都缩在营地当中不出,水势在营中都积潦了起来,人人俱是叫苦不堪。
合河津渡是鄜延军军资补给的重要通路,沟通黄河两岸,所以守军自然也是鄜延军中人。
刘光世自然不会不看重这个要点,留置的军马颇为不少。足有六七个步军指挥在这里结寨而守,外围羽翼还有折家军一个指挥的轻骑以为哨探遮护,已经算是守护相当严密了。
鄜延大军四万向东挺近,每日里要从黄河对岸转运而来的辎重粮秣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任何时候这个渡口都显得忙忙碌碌,几千民夫,数百车辆在渡口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副军兴之际喧闹的模样。
这场雨势空前的暴雨到来,黄河之上怒涛翻卷,狂风嘶吼。合河津渡的转运功能顿时就停顿了下来。钉封拘刷而来的上百条大小渡船,半在东岸半在西岸都下了加倍的啶石以避风涛。
西岸的辎重民夫过不来了,而东岸那些民夫车辆也全都积累了下来,如此大雨不能让民夫们在野外露宿将就,也只能挤入营寨之中。原来布置合宜,方便进出作战的渡口各处营寨,被挤得满满当当,加上大雨如注,营中潮湿泥泞,日子过得算是苦不堪言,不过也只能熬着。祈求这场大雨早些停歇下来,不然潮湿泥泞之下,单单是引发疾疫一事,这几千守军民夫就承受不起!
不过稍稍让人放松的就是在这大雨之中,正常军中巡视哨戒之事可以稍稍缓一些了。就算运道不好还让军将强令出去哨戒或者上寨墙值守,都大可以躲躲懒,军将多半也都懒得去计较。
半个河东在这场大雨之下几乎变成了泽国,也实在很难想象会有敌人大军在这个时候打上门来。
虽然孤悬在东面的鄜延军主力这些天也断了接济,不过想来也是安全的。一众负责后勤转运和守备合河津渡口的军将官吏,都只是在这大雨中咬牙苦挨。只盼着天日早些放晴,地面早点干爽,然后赶紧恢复对大军主力的补给。
等刘将主在合河县治站得稳了,总要寻个由头,离了这个苦地方,回转黄河西面,好生歇息一阵。谁愿意和女真鞑子打仗,谁就尽管去,别算上俺就是!
大雨下了三天之后,合河津渡几千军士民夫也都生生忍受了三日,这雨势还是无休无止也似,拥挤的营地当中人人又是疲惫又是焦躁,营中架都打了几十上百场了。人人都是咒骂,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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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河津渡一处营寨的寨墙之上,一名军士披着蓑衣,只是懒洋洋的走动。蓑衣之下,是一身皮甲,又未曾硝好,潮湿天气中只是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鄜延军一下全军压上,声势是颇为壮盛了。结果就是临战军资不足,这些守备后路的军士们多半都是靠这等新制皮甲凑数。
军械甲胄如此,这几年操练也颇为有些荒废,加上这等天气。这名三十许岁的军士精神自然萎靡至极。
站在寨墙之下左右张望,背后黄河上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对岸景象。而前方远处扎营的折家军那个骑军指挥,也退回了岢岚水北岸地势较高之处。原来每日向东张开的骑军哨探警戒,本来折家军就做得有些三心二意,现下更是借着这场雨势,全部收了回去。
这件事情,倒也不能怪折家军上下。鄜延军与折家军之间所谓联军而战,本来就有些磕磕绊绊。鄜延军想独居大功,以折家军为辅助打下手的位置。渡河运来的辎重粮秣,因为本来就不甚足,在这上头提防折家军分润极紧,让折家军所用辎重粮秣都是从河外三州运来。
两军相处若此,若说折家军想看着鄜延军大败亏输,至少绝大部分折家军中人还不至于。可要说为鄜延军主导的这场东进战事有多卖力,那也是绝无可能了。
黄河水运暂时阻绝,折家军又移营到岢岚水北面。合河津渡口左近要害之地,就是这孤零零的鄜延军一部而已。
不过仍然甚大的雨势,还有泥泞难行的道路,让身在其间的鄜延军军将士卒民夫,却有着足够的安全感。如此天候,且刘将主都打到了合河县治,离宜芳不过百余里路程。侧翼还有折家军放着,背后就是陕西,还能出什么意外?
这披着蓑衣军士只是随意扫过周遭这片雨幕中的景象,就只是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他本来是守寨军,轻易不得拉出去做野战的。平日里带着家眷只是依着寨子做农活居多。
人虽然站在寨墙上巡守,心思却全飞到了河对岸自己的家中。
河东大雨如此,鄜延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受影响?夏季雨水多,麦子长势可是大受影响,要是再如河东一般,那一年收成就得泡汤!
刘光世将鄜延精壮驱而上阵大半,现下田里都靠着一帮老弱妇孺,抢收抢晒还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直娘贼的,渡河临阵,拿得还是往常守寨的六成饷。犒赏都是空口许的,谁知道回去能不能瞧得着。麦收再有影响,说不得就要跟着商队去西贼那里搬两趟盐了。这行当虽然能见着几个辛苦钱,可真是鸟苦!夏天穿沙漠蒸晒得人都干了,冬天走的话却又冷入骨髓。那一趟跟着去搬西贼产的细白精盐,不丢几条人命下来?偏生他们这些军汉家中这等精盐从来是吃不上的,而那些将主们,据说这等精盐就是用来漱口,沾沾唇就直娘贼的吐了!
这军士在刺骨冷雨中冻得直打哆嗦,越想越是鸟闷。忍不住就是琢磨,雨势稍小,黄河上面平静些了,是不是寻条野渡上小船,直娘贼的逃了算逑?反正现在种的田也是寨主的,收成要交到六分,换个寨子横竖都逑一样,这些将主到到哪儿寻俺们一家去?
不过这些野渡小船也是黑心,将人从西望东运过河,不管军士还是民夫,是个人就要两贯足文!这价钱实在咬手,让人难下决断。好歹自家不用顶在前头列阵而战,合河津渡这里还算平安,再看看且说话!
动了要开小差的念头,让这军士忍不住又有些惭愧。
自家在鄜延路已经是几辈子的事情,不要说对着西贼左厢神勇军司长达几十年的互相征战厮杀,父亲一辈给选到横山,选到熙河,与西贼野战争雄也不在少数。陕西男儿,甚么时候不是与外寇厮杀到底?西军历史上几次惨败,关西男儿往往拼杀到最后一人,降敌则寥寥。军报之上全军覆没四个字固然悲惨,但是也自有关西男儿的一丝悲壮气在!
不过这一二十年来,原来往往身先士卒的军将,现在养尊处优的居多,身临前敌的越发少了。忙着聚敛田土,回易生利。每当临阵,瞻前顾后的也多了。比如这次,女真入寇,西军大队就只是观望,而刘将主虽然渡河,但也从来没指望和女真真个厮杀,就是想拉出阵势逼这些鞑子去寻燕王拼杀!
将为军中胆,军将气衰,心思纷繁,指望关西男儿再在他们麾下拼杀到最后一人,那就是自然不现实了。
这军士说不出什么明白的大道理,只是觉得为这样的将主拼命厮杀争权夺位着实有些不直。想开小差又一时下不了决心,在寨墙上走来走去,只是觉着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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