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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此言差矣!”李陵自是不肯在嘴上输阵,高声道:“我闻将军,所治《春秋》,必知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故杜伯冤死,索命宣王,伍员受屈,乃奔于吴,今汉主为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不悯下臣,所谓独夫民贼,不外如是!书云: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将军劝吾降?降独夫?吾誓死不从!何也?盖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而吾奔匈奴以来,潜心改革,移风易俗,及为摄政王,乃引诗书为本,以礼仪为纲,更化夷狄于荒服之外,百世之后,青史论功,吾与将军孰重?”
张越听着,沉默半响。
他不得不承认,李陵黑的很到位。
当今天子,确实是一位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之主。
而李陵现在在西域的作为,若是持续下去,并且取得成果,那么百世之后,史书之中,他还真的能成为英雄,成为被人敬仰和膜拜的人物!
甚至,完全有资格为其单独列一世家。
就像史记之中的《吴泰伯世家》《越王勾践世家》一样。
可惜……
在如今的这个时间点,他就算吹破天去,也是无用!
因历史不仅仅是胜利者书写的。
更因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既然是当代史,那就要讲正治,讲正确。
当前的汉家正治,什么最正确?
自然是天子永远正确,错的必然是他人,假如天子有错,那么一定是这个世界错了。
更何况,李陵其实在偷换概念!
所以,沉吟片刻,张越道:“少卿足下所言,何其缪也!”
“《春秋》之义,君视臣如手足,臣报君如国士!”他说着就向长安方向拱手:“当年,足下为汉臣,世代食汉俸禄,而天子于足下更是有知遇之恩,简拔之义!错非天子,足下安能年十六为郎,年十八为侍中,年二十而率八百骑深入匈河,从此名扬天下?”
这是事实!
李陵听着,也是忍不住低下头去。
因为他明白,张越说得对!
没有那位皇帝的赏识,他什么事情,什么成就都做不出来。
他不像泰伯,自弃天下而奔夷狄,更不是伍子胥,未曾受楚王之恩。
他李陵李少卿在事实上就是那位皇帝亲手提拔、亲自培养的。
没有那位的提拔与赏识,他李陵可能至今都还只能在成纪老家种田。
就听着那位鹰杨将军责问:“陛下待足下如手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而足下国士之报何在?足下副将韩公延年,奋臂血战,以死报国,而足下所报便是于韩公延年捐躯之所,屈膝请降吗?”
李陵闻言,神色一黯,忍不住握紧拳头。
韩延年,是他的梦魇,也是他的痛脚!
自降匈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做梦梦见那位故人旧友,怕他的冤魂来质问自己:吾已践诺,君何时履约?黄泉之下,杜伯所居,九曲之尽头,吾在此待君履约日久矣!
“至于天下人?”张越毫不客气的继续打击着李陵:“足下可能代表天下人?”
“天下人需要足下来代表吗?谁给足下授权?谁给足下约书了?”
“况今天下,海晏河清,神州之土,祥瑞频出,自河至海,自山至南,及塞北荒服之远,夷狄蛮戎之地,万国来朝,天下归心,皆被天子之德而慕中国之风也!纵三王在世,亦自惭形愧,既五帝并起,也只能北面称臣!”
李陵听完,终不能说话。
因为对面的那位鹰杨将军所言,虽然也是在偷换概念。
但大势确实如此!
如今汉家之盛,确实如此!
当然,他也可以强词夺理,继续诡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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