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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张衡基地,2016年6月20日早上十点。
今天天气还不错,穿好太空服,纪晓春,云朵,艾莉三人到基地附近转转。
纪晓春呆呆地望着天空,她感觉大脑空空的,此时周又年在宿舍里看书,胡鑫宇待在健身房里运动,她们三人则在外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随意走走。纪晓春总感觉他们好像忘记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了,前不久好像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头盔内部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这种感觉让纪晓春有种身处树洞深处的感觉。
那里只有她自己,她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
此时耳边响起了云朵的声音,“春,你在发什么呆,快过来。”
纪晓春猛地回过神来,包裹着自己的树洞消失了,她漫步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放眼望去,人烟稀少,地上的土壤被风刮过,就能扬起漫天遮眼的沙尘。她从没有过像此刻感受到这般强烈的孤独,这种汹涌的情绪就像是叛逆的孩子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好想大哭一场。
云朵回头走来,拉住了纪晓春的手,“春,快走吧,你再不走,艾莉就不等我们了。”
纪晓春从情绪中抽身出来,她冲着云朵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嗯,我们走吧。”
眺望远方,视线始终无法触及到地平线,视野处多是连绵的小山丘。
走了一会,纪晓春骤然心悸,担心她们会不会离基地太远了,不安地转过身去看,发现基地就在不远处,她这才稍微安心一点。她感到有点奇怪,平日里自己不会这般担惊受怕的,她这是怎么了?是最近神经太敏感了吗?
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行走于火星之上,有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此时离家很远,最近也很少跟儿子视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如果考得不好,希望他不要太难过。考试这种事,太在意了反而考得不是很好。这些年来,她考了很多试,走火入魔到梦里也在考试,她就像一台只会考试的机器。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种行走于茫茫天地的感觉,太奇妙了,仿佛整个宇宙就剩下她一个人。
纪晓春回头看了一眼,基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她觉得无所谓了,心情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她们在一处巨坑下,寻了一块凸起的表面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四下安静极了,纪晓春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慢慢有了睡意,就当她的眼皮就快合上的时候,头盔内响起了艾莉的声音。
“你们说,爱一个人,应该为那个人做些什么?”
片刻后,听到了云朵调侃的声音,“艾莉,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咋没听你说过呢?”
纪晓春并没有参与进她们的话题中,她俯视着巨坑底部,心想着这个坑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也许它起初并没有大,或许它起初更大,不断刮来的风沙逐渐将这里填满。或许在她死后的很多年,这个坑就会消失。
很多年前的自己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火星吧,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也……
过得并不开心。
如果那天不是周又年,她很有可能已经从小区的楼顶跳下来了。
艾莉问爱一个人,应该为那个人做些什么——不是应该,而是想要去做什么,一切是自发的,没有目的性的,单纯是爱那个人,想要成为救赎对方的那道光。
纪晓春的父亲曾经开过一家饭店,后来因为食物中毒事件,饭店倒闭,父亲一蹶不起,在家当起了无业游民,而且脾气还很差。母亲曾是参加过亚运会的田径运动员,因为膝盖受伤,不得不离开运动场,母亲原本在家找些手工来做,父亲如此堕落,母亲只好到超市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她还有一个小她一岁的弟弟,叫做纪晓冬,母亲十分疼爱这两个孩子。
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跟纪晓春说,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出人头地。纪晓春认为母亲说得没错,如果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得一辈子跟父亲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她会疯掉的。
家里每到晚上就能听到父母的吵架声,纪晓春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地背诵课文,想要把耳边那些难听的词汇排除出去,从房间里赶出去。纪晓冬觉得好玩,每次他们吵架,她就会跑过来说,姐,又吵架了,真有意思,吵来吵去都是那两句话。
上初三那会,放学刚回来,就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地上一片狼藉,拆家都没这般折腾。纪晓春默默地走回房间去,不到十分钟,纪晓冬就说,姐,咱爸在外面找女人了。纪晓春愣了一下,随后瞪着纪晓冬,心想都怪他,她刚刚才背好的古诗又都给忘了。纪晓冬说,咱妈挺厉害的,说是捉奸在床,那对狗男女真是不得好死,哈哈哈,真好笑,咱爸这回死定了。
纪晓冬并不知道,告诉母亲这件事的是纪晓春,当纪晓春发现父亲出轨当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将这事告诉给母亲听,这样母亲就解脱了,他们离婚,只要离婚,他们就不用再受那个男人的气了。
父母确实离婚了。可离开家的人是母亲,母亲消失了,不要她了。熟悉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她难过了两天,最后也想明白了——原来母亲早就想逃出去了。希望变得如此渺茫。未来变得遥不可及,谁又愿意留下来呢。
家里变得更乱了,父亲开始学会喝酒,一喝酒就发疯,刚上初中的纪晓冬跟他打了起来,没过多久,上了高中住宿舍的纪晓春周末才回家,她是那时候才知道纪晓冬已经辍学了。她找不到纪晓冬,跟母亲一样,也消失了。
直到高考那一天,纪晓冬突然出现,给纪晓春发了一条信息。
“姐,我找到妈妈了,她过得很好,你要来吗,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不要管那个人了。”
是母亲找到你才对。
纪晓春在弟弟离家出走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晓冬在我这,你放心。”
她知道发信人是母亲,可母亲并没有叫她过去,她就没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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