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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瞧这个。”红蓼迟疑一刹,触了苏阮那双朦朦胧胧却也不掩锐利的眸子,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袖口中的信封递到了苏阮的手中。
苏阮本是带笑的神情,在看到那信封时,猛地一僵。她那双涂着红色丹蔻的手,紧紧攥着那信封,神情,倒是,像是有些惊慌失措一般。
“主子?”红蓼瞧她这副模样,忙上前凑近了她一些,才触到她肩膀,便发觉她竟是在颤抖,红蓼此时倒真是也慌乱起来,要知道,这般模样的苏阮,她已十年未见。
“奶娘,你带着词娘先出去吧。”苏阮定了定神,缓缓对着已经在瞧这看的奶娘说,漫不经心的语气背后,仍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惠安夫人,只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红蓼,自然听得出,她那声音背后的颤抖。
“蓼娘,你也先下去吧。”瞧着下人都尽数退下,苏阮叹了口气,缓缓对着站在身后的红蓼道。
“小姐?”瞧着眼前像是忽而卸下重重铠甲的苏阮,红蓼迟疑一句,脱口而出便是旧时的称呼。
苏阮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只是那一双上扬的凤眼里面,光芒亮而锐利,即便她此刻仍在颤抖,脸色苍白,但和那个后宅里面只知哭泣的女孩子,却早已是恍如隔世了。
直到室内只剩下苏阮一人,她绷的挺直的背,忽而一松,整个人缓缓靠在贵妃椅上的迎枕,精致的脸孔上显出少见的迷蒙。
这封信上的笔迹,虽已多年未见,但她仍是一眼便瞧出,写信的人,是郑铎。
在世家隐秘的传言之中,苏晋有意将她许配郑铎,她虽是庶女,可也是苏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嫁给郑铎,身份自也合衬。可郑铎,却轻轻飘飘地便拒绝了这门亲事。待她后来嫁入归远侯府之时,郑铎已迎娶青梅竹马的表妹,沈家旁系里的一个小吏之女。她此前半生受尽蹉跎,可那位郑夫人至死仍是被郑铎捧于心上,死后数年,郑铎亦为她孑然一身至今。
世人更不知悉的事,她与郑铎当年的议亲,并非盲婚哑嫁。在苏胤仍未叛国之时,他与郑铎乃是少年时最亲密的伙伴。在那些郑铎穿过苏府曲折回廊的瞬间,她的身影也偶尔交错期间。
庶出的美丽女子,怯弱而羞涩的问候,好像是偶遇一般,带着叫人心动的欢喜;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年轻而俊美,笑着说话时,一双桃花眼总是温柔。
其实她人生的第一个美梦,不是被这归远侯府击碎的,而是这个给了她梦的人,轻轻巧巧地便将那梦又揉成了齑粉。
在那些幽居侯府一角的阴暗日子里,在那些她觉着自己可能瞧不见明早的太阳的夜晚里,她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回廊上瞧着她微笑的少年。如果他愿意娶她,那是不是她这些蹉跎都不会再有?
苏阮的唇边忽而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她这一生至此,早知道,世间最没用的两个字,便是如果。
“都已经早不会做梦了,竟然还会发痴。”她语调漫不经心,冷冷的自嘲之中,又带着点心碎的余音。
她目光冷冷扫过被摊开的信纸,似是在瞧个笑话似的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走下贵妃榻,将那信纸丢进了,那仍是冒着缕缕香烟的博山炉中,香烟后面,她神色隐隐约约,唇边,笑意冰冷而残忍。
“是你自己找死。”她形状饱满的红唇,微微一动,却是没有一丝声音泄露。
*
陇西,延平侯府。
“两位大人,这边请。”延平侯府的回廊之上,郑铎与邢鹏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落后半步,玄汐唇边噙着浅淡微笑,倒像是游赏园景一般,俊美的容色瞧不出半点风尘仆仆的模样,倒是与前同行着的锦衣华服颜色憔悴的邢鹏对比鲜明。
“京城里头见你个笑模样都难。今儿一早起来,你倒是一直笑着,真是稀奇呢。”正与邢鹏闲话的郑铎,目光从玄汐身上扫过,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里头,衬着的俱是这个年纪男子独有的沉淀,即便是眼角已有皱纹,却仍显清隽非常。而长久以来养尊处优权倾当世的尊贵,在举手投足之间,瞧着便叫人心生孺慕。
玄汐的目光从回廊外头的园子里一收,落在邢鹏身上,缓缓道:“苦夏非常,这延平侯府,却是清爽非常,景致极好。诚然是,树大根深,好乘凉啊。”
“延平侯府,立身百余年,瞧着这老树深宅,确实气派非常。”郑铎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指着庭院一株摇摇曳曳的银杏,道,“这株老银杏的年岁,足有五六百年了吧。”
邢鹏的脸色微微一喑,也顿住脚步,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向院子里那株银杏。那张消瘦的脸上,眉头紧锁,神色亦是愈发阴鸷。玄汐笑意忽而深深,瞧着邢鹏的目光闪了闪,又落回郑铎身上。
“这院子里虽是日头不大,到底如今夏日炎热,侯爷您看…”郑铎瞧着玄汐那样子,倒是叹了口气,自己挂着温和笑意扭头问向邢鹏。
“是我怠慢了两位大人,前头便是。”邢鹏神色缓和几分,挤出个笑容,引着他们穿过这曲折回廊,走到园子正中的堂屋。
堂屋之中冰盆早已摆好,引流水做了个简易的扇叶,随着转动,将丝丝凉气送入室内。楠木架起整间正堂,隐隐香气之间,更将暑气喧扰挡于门外。
落座郑铎下首的玄汐,缓缓拿起桌上的斗彩小盖钟,吹了口气,才有些嘲弄地一笑,道:“酷暑之时,置于您这高堂之中饮茶,还真是惬意。”
“不过是匠人修筑之时,用了些奇、淫巧技罢了。”坐在正堂中央的邢鹏,笑着放下手中茶盏,一张略略沧桑的脸上,此时才露出自在的神色,仿佛置身此室,万事便又尽归掌握。
“如此,谢大人的尸首存了大半月,想来也是完好无损的吧。”玄汐放下手中茶盏,又抬起头来,脸上神色,竟是郑铎都未曾见过的。
笑意盈盈,温良无害。
可说出口的话,却又如此的刺人。即便是邢鹏早已听了不少关于玄汐的传言,也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放肆,或者说,嚣张。只是,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容色灼灼的青年,似乎与传闻中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相去甚远。
一旁的郑铎却是不漏痕迹的别过脸去,玄昂到底是怎么养儿子的,他亦是不懂。
“谢大人不明不白地便死了,问上一句,都不成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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