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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
跟着冯啸辰走进一片建筑墙皮已经斑驳的老住宅区,宁默频频扭头四顾,诧异地向冯啸辰问道。这种小区宁默和赵阳二人是非常熟悉的,很像冷水矿在七八十年代建的那种职工宿舍区,一水的六层单元楼,没有电梯,每套的面积也就是四十平米左右,包括了厨房和卫生间,在80年代就算是豪宅了,不过到今天就显得很简陋了。宁默他们没有想到在京城居然也有这样的房子。
冯啸辰没有回答宁默的询问,只是带着他和赵阳二人往小区里走。来到一幢单元楼前,他辨认了一下单元号,然后顺着狭窄幽暗的楼梯一气走到了五楼,敲响了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门。
“是谁啊!”屋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胥老,是我,小冯。”冯啸辰大声应道。
门开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出现在门里,他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脸上和身上看起来都很瘦,像是除了皮和骨头之外,再没有什么肉了。看到门外的冯啸辰,他满脸笑容,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拉冯啸辰的腕子,一边往屋里让,一边说道:“哎呀,是冯总啊,稀客,稀客,你怎么想到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冯啸辰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宁默和赵阳二人,对那老头说道:“胥老,我今天还带了两个朋友过来,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都快进来吧。”老头颇为热情,向宁默二人打着招呼,又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儿子家里太小,你们多担待。”
三个人随着老头进了门,宁默和赵阳打量着这套房子,认得这正是过去很常见的一种两居室户型,中间是客厅,两边各是一间卧室,客厅的面积非常小,大约也就是三四个平米的样子,卧室稍大一些。如果从空中往下看,两个大房间夹着一个小客厅,就像是一副眼镜的样子,所以又被人俗称为眼镜房。
眼镜房的这个客厅,其实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一南一北两个门分别通往两间卧室,东边的门对着楼道,西边的门则连接着厨房和卫生间。因为四边都是门,所以客厅里的东西只能见缝插针地摆放,如果来几个客人坐下,全家的交通就要瘫痪了。至于说来的人太多,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胖子,那客厅就会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宁默他们现在就是这样挤在老头家的客厅里,老头的夫人也在家,听到有客人上门,她从一侧的卧室里出来招呼了一声,给大家倒了水,又躲回卧室去了。她倒不是怕生,不敢和外人聊天,而是客厅里实在坐不下第五个人了。
“唉,唉,这条件……,让你们见笑了。”老头显得很是局促的样子。
冯啸辰却是毫不在意,他笑了笑,说道:“胥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我的朋友,这是宁默,这是赵阳,我们已经有20多年的交情了,他们俩现在合作开了一家公司,叫作默阳贸易公司。……宁默、赵阳,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胥老,原秦州重型机械厂的总工程师胥文良先生,咱们国家第一代冶金设备设计师,桃李满天下呢。”
“过誉了,过誉了。”胥文良不好意思地摆着手,说:“我现在已经落伍了,秦重引进国外技术搞出来的新型连铸机、连轧机,我都已经弄不懂了。我现在就是一个退休老头,和老伴一起到京城来帮着看孙子。”
“小孙子呢?”冯啸辰问。
胥文良说:“上学去了,一会我和老伴还得去接他放学。也就是孙子在家的时候,我们老两口还能发挥点余热,平时儿子儿媳上班去,孙子上学去,我们老两口呆在家里完全就是两个废人呢。”
冯啸辰笑道:“胥老,您可不能这样说,您和师母现在的状态,叫做享受天伦之乐。不瞒您说,我现在都想退休了,成天呆在家里啥也不用想,多惬意啊。”
“你个小冯开什么玩笑,你才多大点,就敢说退休的事情!”胥文良被冯啸辰给逗笑了,他斥了冯啸辰一句,然后感慨地说道:“要不是想和孩子呆在一起,我和老伴可真不乐意到京城来。你看看,这样的条件,家里连转个身都难。我在秦州住的是厂里分配给我的总工楼,200平米,在屋里扭秧歌都没问题。”
宁默忍不住了,插话道:“胥老,你们住得这么憋屈,怎么不换套大点的房子?”
“换套大点的房子?”胥文良像是看个傻瓜一样地看着宁默,好一会才自嘲地笑着说:“也是,刚才小冯介绍说你们俩是做公司的,考虑问题肯定和我们这些工薪层不一样。我那儿子在机关工作,儿媳是企业里的,挣的都是死工资,存不下多少钱。我和老伴倒是有点积蓄,可那点钱拿到京城来买房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啊。
我们上星期还跟儿子儿媳他们去看过一个楼盘,80平米的三居室,差不多60万,我们的钱能付个首付,然后一个月有2000多的按揭款,倒也能付得起。不过儿媳说他们单位的同事现在都在买120平的房子,她担心现在买了80平的,以后会后悔。这不,家庭会议没有形成决议,现在还悬着呢。”
说到最后,他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家庭会议这样的说法挺风趣的。
“我……”宁默心里一个念头闪过,忍不住又想说什么了。
冯啸辰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宁默,转头对胥文良说:“胥老,我们这次来,是有点事情想听听您的意见,您看方便吗。”
“我一个退休老头,能给你们什么意见?”胥文良诧异地说,不过脸上还是显出了几分期待。他也实在是窝在家里闲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个人上门来找他谈正事,他还是挺兴奋的。
冯啸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几张放大的照片,递给胥文良,说:“胥老,您看看这些设备,您了解吗?”
胥文良接过照片,又从不知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副老花镜,戴在鼻梁上,这才开始察看这些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滔滔不绝地点评起来:“这不就是一套复二重线材轧机吗?应当经过了技术改造的,能够吃150毫米连铸坯,生产6毫米、6。5毫米和8毫米普碳线材。不过改造还不彻底,它的中轧机组主电机功率是1600千瓦,如果换成2500千瓦,生产效率起码能够提高40%……”
“……”
宁默和赵阳都傻眼了,老爷子说的这些东西,前两天他们在金链子老板那里也听过,但人家是天天用那套设备的,知道这些情况并不奇怪,胥文良只是凭着他们拍的几张照片,就把设备参数说了个七七八八,这专业水平,实在是没说的了。
“胥老,您对冶金设备真是太了解了!”赵阳崇拜地说道。
胥文良得意地说:“这有啥奇怪的。这套设备就是我们秦重造的,它的图纸就是我画的,我还能不了解?我告诉你,哪怕把它拆了重新回炉铸成钢锭,我都能够认得出它来。”
“呃,好吧……”赵阳败了,能够从一坨钢锭中看出它曾经是一台轧机的人,自己还能说啥呢,不如直接跪了吧。
在赵阳面前得瑟完,胥文良又转向冯啸辰,问道:“小冯,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照片?这种设备,前几年就已经完全淘汰了。咱们现在上的都是全自动高速轧机,效率比这个高出好几倍,单位能耗、劳动生产率,都要高得多,谁还会留着这种复二重轧机?”
冯啸辰笑道:“胥老,我告诉你,不但有人留着这样的轧机,还有人想把它翻新过来使用。您看看照片这一套设备,包括电炉、连铸机、加热炉、粗轧、中轧、精轧,再加卷线机、打捆机,是完整的一套。您觉得,把它翻新过来使用,有没有可能?”
“这怎么没有可能?”胥文良不屑地说,“别说这套设备基本上还是完整的,成色也还比较新,就算是在库房里推了20年的老设备,我们过去也翻新过,丝毫不比新机器差。只是翻新它实在没有必要,而且国家也不允许再使用这个级别的设备了。这套设备就算翻新过来,满打满算,年产量超不过40万吨,属于落后技术了,谁还会要呢?”
“我们要啊!”宁默和赵阳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们要?要来干什么?”胥文良不解地问道。
到这个时候,宁默再不明白冯啸辰的用意,那也白在商场上混这20年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以便和胥文良离得更近一些,然后说道:“胥老,不瞒你说,我和小赵最近去了一趟印度,有家印度钢铁厂,想引进一套这样的线材轧机,但他们的经费比较缺,买不起全新的设备,所以我们就向他们推荐了咱们淘汰的设备。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我和小赵找到的一套设备,我们想把它翻新过来,再卖给那家印度客商,您看是不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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