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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辂一言不发地盯着无礼的客人,脸上的神情像是受到极大的羞辱。
胡桂扬不讨人喜欢的本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笑得还是那么随意而坦然,“樊老道肯定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多疑的人,实话实说,我从来没见过少保大人,朝中官员前来送行的时候,我也不在场,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名严肃的陌生人。”
“去问樊真人和高姑娘。”商辂冷淡地回了一句。
樊大坚从前在商府做过法事,小草身为主船上的护卫,见过少保大人全家,应该也见过官员送行的场景,这两人都能辨认商辂的真假。
胡桂扬抬手在额上轻轻一拍,“我真笨,竟然忘了还有他们两个,我会询问的,在此之前——请少保大人饶恕小人的无礼。”
樊大坚与钱贡闲聊,见到胡桂扬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怎么样?都说好了?”
“嗯。”胡桂扬点下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次日一早,船队出发,关于商辂的真假,胡桂扬没向任何人询问,他心里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不愿现在就到处打听。
樊大坚反而有些着急,好几次要表露忠心,每次刚一开口就被胡桂扬用同一句话拦下:“别着急,等你想好再说。”弄得老道哑口无言。
有一天夜里,船只停靠,胡桂扬热得睡不着觉,来到甲板上吹风,没过多久,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袁茂。
“又被吵醒了?”胡桂扬问。
袁茂嗯了一声,一副萎靡的样子,天天夜里与此起彼伏、各种风格的呼噜声相伴,他没有一次能睡好,只能在白天抽空小憩。
袁茂站了一会,开口道:“樊老道这几天心烦意乱,被你吓坏了。”
“他的呼噜那么吵,我在上面都能听得到,说明他受到的惊吓还是不够。”
袁茂笑了一声,“你打算吊他到什么时候?”
“反正路途漫漫,我不着急。老道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所以就让他一直担忧吧。”胡桂扬伸个懒腰。
袁茂懂得适可而止,没再劝下去,沉默片刻,他说:“你好像有点怀疑前面那条船。”
“有一点。”胡桂扬转身看向袁茂,“你见过少保大人?”
“见过几次,那时他还是内阁首辅。”
“说说他长什么样子?”
“嗯……个子不高不矮,偏瘦,三缕胡须,颧骨有点高,眼窝深,神情总是很严肃,老实说,每次见面我都不敢多看。”
“你观察得很细致。”胡桂扬轻叹一声,“你去休息吧,睡上面,我今晚留在外面,不想睡了。”
袁茂想了一会,觉得留下也是无益,回舱里休息,虽然下面的呼噜还能传上来,声音却小得多,能让他囫囵吞枣地睡上一觉。
胡桂扬一点不困,站得累了,干脆坐在船舷上,面朝河水,在一片虫蛙的沸声中辨认细微的水流声。
何三姐儿来得悄无声息,站在胡桂扬旁边,向下看了一眼,“水里有什么好东西?”
胡桂扬没显出意外,“很多,观音寺胡同口的茶馆、史家胡同二郎庙对过的面馆,还有旁边的一间小院子,蒋二皮到处翻弄,想找出我隐藏的银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还有郑三混,这小子在逗我的狗,希望大饼能狠狠咬他一口。”
何三姐儿笑出声来,双手支撑,也坐在船舷上,然后慢慢转身面朝河水,看了一会,“我什么都看不到,从小到大,我换过的住所太多了,哪一处都算不得家。”
“河水里尽是宝藏,不一定非得是家。”
何三姐儿又看一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却没有说自己看到什么,“你不想去郧阳府?”
“太乱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出乎意料,义父不是从前的义父,商辂也不像是内阁首辅,何百万、闻家庄都与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你担心转道郧阳府是个错误?”
“我担心这一切都在何百万的计划之中,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给他帮忙,就像义父犯过的错误,他明明有机会永绝后患,却听信何百万的妖言,将其引荐给朝庭高官。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仔细想来,每一位见过何百万的人,似乎都被他所迷惑,不知不觉顺着他指出的道路前进。只有你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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