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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和马克握了握手,在沙发上坐下。咖啡桌有个镜框,是马克和林奈特头挤在一起的照片。他的眼光从马克脸上的笑容掠到林奈特诱人的嘴唇,他感到马克正怪异地朝他看。
“你来一杯?”马克坐在他对面,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发现马克胡子大约两天没刮了,头发乱糟糟,血丝充斥他的蓝眼睛,上衣缺了一枚纽扣。这副模样叫他难以决定采取一种什么态度与他谈话。他回答着,“好的,兑上矿泉水的吧!但你少喝点。”马克身上浓烈的酒味,使房间里的空气混浊,一盏吊灯低垂,像张惨白的脸对着他俩。
“无所谓。”马克脱掉上衣,“喝不喝都一样,人生有多少能放心喝酒的日子。”
听这样的话,真让人难受。人到这时候,总没完没了地说,怎么初次见面,怎么一见钟情,怎么堕入情网难以自拔等,心理医生每小时收五十美元,无非是硬着头皮由你从头谈,颠三倒四,反反复复。
可马克开场却说:“我们吵了已有近半年。”
“是吗?”他尽量平淡地回应,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想有孩子,想结婚。”马克脸并不朝向他,“你可能笑我性急。这里很少有人在社会上立足之前结婚的。但我不同,我觉得已经稳定了。”
他相信这点,虽然还没有拿到学位,马克却是一个特殊人物。马克在商学院主攻保险计算,这是美国最吃香的专业,既要有数字的精确,又要有投资家的眼力,马克为此设计的计算机模式程序,几家大公司早就瞩目,抢着给他全额资助,条件只有一个,毕业后优先考虑到本公司工作,就事业而言,马克是典型的雅皮士,注定的社会精英,他有权要求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不能让她从我的手指缝溜走。”马克问,“你们中国知识分子最向往的不就是‘粉红的衣袖,再插一支香,在那读书的晚上’,是吗?”
“有这么一码事。”他咕哝着说。
“有比林奈特更合适的东方美人陪着读书的吗?”马克又问。
“确实没有。”他说。
“两星期前我把她的避孕药扔了,她生了气,一直不让我碰她,还说要离开我。你们中国女人不是最喜欢家庭和孩子吗?”
“人和人不一样。”他答道。
马克沉默了,又喝了一口酒,身子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马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看得出马克是在抑制自己的泪水。厚厚的窗帘映出加利福尼亚的黄昏,阳光还是那么灿烂、美丽。街上的汽车声隐隐传来,像一个在阳光下轻轻打鼾的梦游者。那是三天前的深夜,他正去开冰箱取一杯饮料,准备继续写他的论文。铃声响了,他看了下表十二点半。星期天是他的苦修日,哪个苦于异国寂寞的朋友,在这时候找他解闷?
打电话的却是柏克利警察局。
“听说你是林奈特·李小姐的朋友。”
“认识吧,”他说,“有什么事?”
“昨天上午李小姐在圣巴勃罗水库附近的山上跑步,最后一人看见她是上午十点二十分,此后就没人见过她,你能提供线索吗?”
“我好多天没见到她了。”他说。美国警察常常小题大做,大题不做。“确切地说,有大半个月了。”周末找一个女孩子,无事生非,自寻烦恼,他想。
“你能建议我们再与谁接触吗?这事看起来很严重,我们希望所有人的合作。”
他顿了一下,他不喜欢谈朋友的事,尤其对警察,但这个警察的声音听来很严肃。
“好吧。”他说,“不妨问一下马克·布莱德雷。他可能知道。”他老大不情愿地说。
“布莱德雷先生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昨天下午他来报警,布莱德雷先生一直在找林奈特·李小姐。”
“哦,老天!”他夸张地叫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个马克似乎是个挺能沉住气的人,跟女朋友打闹斗气,报警干什么?“我能做什么呢?”
“等一下,布莱德雷先生就在这里,他想跟你说话。”
“林奈特不见了。”传来马克疲倦的声音,“昨天我们一起在山上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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