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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郡下设芝林、桃源、松山、开元四县,虽然面积不大,但土壤肥沃,物产丰富,自然很容易被敌人盯上。北齐也对这块地蠢蠢欲动,但国力不够,只有眼馋的份儿。如今半个北齐都被乌兰给吞了,这块地便被乌兰人看在眼里了。
骁勇善战的乌兰人一旦打开缺口,便像洪水泛滥,病毒蔓延,将自己的爪牙贪婪地伸向四方,占领的速度如同星火燎原。不过半月,河东郡已被它打得七零八落了。现在除了开元还完整地在大虞手里,其他三县均已失守。
好在过了雁南关之后,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不过一天功夫,大虞士兵就到了河东郡的开元县。他们及时赶来,开元县令李泰激动得差点儿跪倒在地。梁翊没工夫跟他客套,马不停蹄地研究起了地图。开元地处河东郡南部,西临松山,北接桃源,据说乌兰的主要力量聚集在芝林,梁翊迫切地想消灭他们,但他不可能越过桃源和松山,只能步步为营。
他跟几个主要将领商量后,决定先攻击力量比较薄弱的松山县。梁翊刚要排兵布阵,没想到李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北边能看到乌兰的番号了,怕是他们举兵来袭了。
这六万大军刚刚经过长途奔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被迫应敌了。众将领面面相觑,心中暗叫不妙。梁翊也深知形势堪忧,不过他嘴上不肯认输,只是脸色一冷,愤愤地说:“乌兰人这么快就来找死了?”
梁翊装作若无其事,跟着李知县上了城楼。果然,北边卷起了漫天黄沙,“贺”字旗号在黄沙里若隐若现。开元的守卫军已将城门关闭,拉起吊桥。梁翊冷静地吩咐下去,不过顷刻,弓箭手们完全就位,严阵以待;有的士兵站在投石机旁边,有的守着火盆、油锅,其他人手执长枪,神情肃穆地盯着敌人。
敌军马蹄纷飞,踏得地面犹如地震;冲在最前面的乌兰士兵拿着盾牌,谨慎而又坚定地往前迈进。将领们处在士兵们中间,尽管相隔很远,但梁翊依旧能感受到他们那股节节胜利的傲气,以及势在必得的霸气。他们一直高昂着头,像看下人一样看着城楼上的虞国人。
“梁将军,还不动手吗?”窦斌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气势,他胸口起伏,攥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不急,让他们再得意一会儿。”
这是梁翊指挥千军万马的首秀,而且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仓促应敌,他比任何人都紧张。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被对方的气势一激,反而热血上头,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誓要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不过他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开元的城池十分简易,乌兰人架起木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来了,梁翊只是冷静地看着蚂蚁般熙熙攘攘的敌军,没有任何作为。众人急得团团转,尤其是从未打过仗的文官,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在内心认定自己已经死了。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可主帅不发话,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豆大的汗珠掠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他们咬牙坚持着,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大虞年轻的主帅却只是背着一张弓,一脸沉默地看着城下乌压压的敌人。那乌兰人主帅被这片静默给刺激到了,迟迟都没有发出进攻的手势。两军就这样对峙着,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时间过去越久,大虞的士兵们越发动摇——这位年轻且毫无经验的主帅,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几位资历老的将领再看向梁翊时,眼神已充满不屑和怀疑。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一脸静默的梁翊,此时却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体内岩浆沸腾,快要冲破地表,现在只等一个可以喷发的节点。他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城下这几千敌军,不过像他瞄准过的那些死人一样。进入他的射程范围,他们都是死尸。
只能是死尸。
乌兰主帅终于等不下去了,他举起手中了的令旗。就在那一瞬间,梁翊反手取下弓,似乎还没来得及瞄准,一支箭就已经离开了弓弦,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乌兰主帅的手臂上。那令旗没有落下,而是直接被丢在了地上。乌兰主帅恨得咬牙切齿,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一支箭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他的喉咙上。他瞪大眼睛,死死拽住箭杆,不甘心地挣扎几下,便坠马身亡了。
“放!箭!”
这两个字,像是积攒了几千几万年,终于得以发声,竟有开天辟地之感;这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回荡山川。仿佛刹那间,浓云翻滚,惊涛拍岸。大虞士兵们像被惊醒的猛兽,嘶吼着扑向城下的敌人。他们积蓄的力量终于爆发,再加上主帅那精彩绝伦的两箭激发了他们沉睡已久的士气。一时间,城墙上乱箭纷飞,巨石滚滚,火油沸腾。将士们不知疲倦,不惧生死。
梁翊刚才紧绷了太久,此时才发觉浑身僵硬,就连刚才握弓的手,也兀自抖个不停。他不敢放松,举着弓,在敌军中搜寻将领的影子。几箭之下,乌兰的首领几乎全都阵亡了。士兵们还在徒劳地架着云梯,只是几块巨石滚下,他们便全都葬送了性命。
城楼下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到半个时辰,乌兰士兵已剩下不到千人,他们决定放弃攻城,仓皇而逃。梁翊冷峻地下命令,让曹辉率人乘胜追击,最好别让一个敌人活着逃走。因为全军覆没,是对敌人最为沉痛的打击。
曹辉领了命,便带着一千精锐出城去了。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赶尽杀绝更令人兴奋了。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大胜归来。他的战袍上沾满了鲜血,眼神却充满了杀戮的快感。
经过这毫无防备但却意外精彩的一战,梁翊几乎一下子就奠定了他在军中的地位。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那么沉得住气。更让他意外的是,敌军明明已经溃逃,他却让曹辉追上去杀了个精光。如果不是领兵打仗,他也不会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这一仗打完了,他还处于一种亢奋中,并不是心里有多高兴,而是根本就平静不下来。那些稍微上了年纪的将领也很意外,仿佛一眨眼,他就不是那个温和可亲的梁护卫了,而是沉着冷静——不,应该是冷酷的梁将军。
果然,战争有种把人变成怪物的神秘力量。
打了这一场胜仗,梁翊决定主动出击。这六万人,窦斌率领两万,留守开元;其他四万人往西北推进四十里,准备攻打松山县城。曹辉提议道:“今天一战,发现乌兰人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同时攻打松山和桃源,岂不更快?”
梁翊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道:“今天我们胜得这么痛快,其实根源在于乌兰人。他们自诩为天下第一善战民族,不仅在北齐境内所向披靡,还轻松地突破了大虞的防线,在大虞境内长驱直入。或许他们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也或许是今天来的将领跟别人开了些狂妄的玩笑,才会只带领五六千人马来攻打开元。我们要从他们身上吸取教训,千万不可骄纵,要稳扎稳打,才能取得胜利。再说,乌兰胜了这么久,今天却败得很惨,他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一旦发起狠来,我们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见众人点头,梁翊又说了下去:“说实话,大虞已经疲软了数年,我领兵以来,一直为士气犯愁。今天这一战,大虞的将士们打出了些许气势,所以我们还需要一场更为酣畅的胜利,来激发士兵们的斗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一场都不能输。因为士气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一场失败,就会给败者留下阴影,从此再也难以取胜。我们现在不要虚名,就是要聚集主要力量,逐个击破他们。”
梁翊说完,众人已是心服口服。事不宜迟,他们稍作休息,便准备向松山进发。梁翊这才给自己洗了把脸,他看着水中的自己,竟然有些犹疑——他自己都没发觉,这几天居然冒出了胡茬。他苦笑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昨天龙翩翩会喊自己“大叔”。
他走出营帐的时候,粮草官正好在清点物资,他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粮草官乐呵呵地答道:“梁将军别担心,我们现在的粮草,足够支撑两个月。”
“那就好,辛苦!”
梁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想在这里呆两个月。他下意识地抚摸着一方绿豆色的手帕,那是在越州时,映花送给他的,他一直都没舍得还。越州的那场战乱,仿佛还只是在昨天,而今已经过去将近一年。大虞确实不太平啊,竟然连续两年都有外敌入侵。梁翊攥紧了手帕,想起了待产的映花,心想,无论做何种努力,他都要尽快赶走敌人,让妻子和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赏樱花。
所以,两个月太长,争取在一个月之内,班师回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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