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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梁翊被关进大牢之后,赵佑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中。身为帝王,他并不怎么信任别人,可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梁翊真的不会害他。可梁翊不会,并不意味着赵佑元不会。或许赵佑元还在他身边安插了其他人,像幽灵一样围绕在他身边。他喝的每一口水、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不安全的。赵佑真惶惶不可终日,弄得宫女太监们也极为紧张。
在梁翊被抓的当天晚上,一个小太监在试食的时候,手一哆嗦,一下子没夹稳,菜掉到了桌子上。赵佑真立刻火冒三丈,传杖将他痛打一顿,逼问他是不是梁翊的同党。小太监从哭嚎到咽气也就小半个时辰,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在天健宫伺候的太监宫女惶惶不安,他们甚至盼着赵佑元能早点儿打进来,那样他们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赵佑真的眼神越发阴郁,觉得看谁都是奸细。他传令给张英,要拿到梁翊的口供,包括宫里是否还有同党、他在京城里都跟谁接头等等。不管用什么方式逼供都行,但是必须要拿到梁翊亲笔写的供词。
传令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张英就来禀报,说要拿到梁翊亲手写的供词,恐怕不可能了,因为他的双手已经被废掉了。
张英说得很坦然,赵佑真却大为惊愕——他想拿到梁翊亲笔写的供词,一是因为他还相信梁翊,只要是他写的,必然是真的;其次,他知道直指司的手段,所以想提醒他们,不能让梁翊失去双手。那双手既能挽弓骑射,又能泼墨挥毫,夸张点说,称为大虞的国宝也不为过。赵佑真虽然生气,但还是有点理智,他不想失去这双宝物。
可张英竟然那么快就废掉了他的双手,这让赵佑真难以接受。张英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他用刑,陛下有所不知,他刚进牢房,就杀死了王如意。”
赵佑真一阵眩晕,他缓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不是抓住他了吗?他怎么还能杀死王如意?”
张英叹气道:“梁翊一被关进大牢,我们就给他戴上了手镣、脚镣,就是怕他像他师兄那样越狱。在将他押送到牢房的途中,经过王如意的牢房。王如意一见到梁翊,兴奋得两眼放光,大笑道,再让你来陷害我,我要看着你死在我前头!梁翊那性子哪儿经得起挑拨?一把就抓住了王如意的衣襟。直指司的兄弟们强制将他掰开,但是一点儿都掰不开。他们都说,王如意也就几天活头了,过了正月,就要被处以凌迟之刑了,别跟他计较了。王如意知道梁翊是个狠角色,也有几分怂了,不停地往后缩。梁翊笑着问他,是不是怕了?王如意一生气,又梗着脖子往前走了几步,谁料道梁翊一下子将手伸进了铁栅栏里,掐着王如意的脖子不肯放松,兄弟们拼了命地拉他,可他那双手就像是虎牙一般,紧紧地钳制住了王如意。王如意受过重刑,又被缚着手脚,无法挣扎,待兄弟们打开门救他的时候,他的瞳孔都散了。我们本欲施救,奈何梁翊使的是‘以柔神掌’的功夫,王如意的脖子像被烙铁烙过一样,不一会儿就咽气了。”
赵佑真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英说道:“臣绝无半分假话。梁翊杀完王如意,还得意地说,终于替禄喜报仇了。臣见他实在猖狂,便用钩环铁链穿了他的锁骨,再用夹棍夹断了他的手指,让他再也无法施展武功。被用刑之后,他总算老实了。”
张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赵佑真的脸色却变了。他深知直指司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没想到梁翊会受这样的苦楚。张英一见赵佑真面露悲悯之色,生怕他的想法再发生变化,便急着说道:“陛下,蔡赟是被梁翊用暗器杀死的,是金家祖传的梅花箭。当年平国公金哲制了六只梅花箭,并放言这此为天下最厉害的暗器。昨天见梁翊施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只用了三只,剩下三只下落不明。臣以为,一定要让他说出剩下三支梅花箭的下落,此人诡计多端,说不定他早做好了部署,只等时机一到,便威胁陛下的性命。”
赵佑真曾跟金穹学过武,自然听说过金家的“梅花箭”,张英的描述让他不寒而栗,仿佛那三支箭就像三只眼睛,在暗处偷窥着他。赵佑真打了个冷战,说道:“你想办法让他说出来吧!朕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
张英低垂眉眼,谦恭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吗?”
赵佑真无力地点点头:“留他一口气就行。”
张英登时眉开眼笑,连连谢恩,欢天喜地地回了直指司。赵佑真厌恶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不过是蔡赟圈养的一条狗而已,还敢包庇蔡赟!等朕找了新的人手,立刻废了你!”
直指司的地下牢房还是冷得彻骨,简陋的牢房里只有一张草席,一床破旧的被子。梁翊穿着单薄的囚衣,冷得牙齿直打颤。尽管张英封住了他的内力,可他还是凭借强大的意念,忍受着凿骨般的疼痛,强行冲破各个穴位,将内力释放出来。当一冷一暖两股气流在周身流转时,梁翊方才觉得活了过来。
昨晚受刑太甚,他昏迷了许久才醒了过来。肩膀疼得完全不能动,十指不仅疼到钻心,还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每一根都鲜血淋淋,露着白骨。梁翊靠在墙上,调整了很长时间呼吸,也没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尽管现在有内力支撑了,可他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牢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走了进来。梁翊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张英。他懒得理会,又开始闭目眼神。
张英蹲在他面前,拉起了他的左手,惋惜地直叹气。梁翊厌恶地想把手夺回来,奈何没有一点儿力气,稍一活动,肩膀上的钩环便刺得他要晕过去。没办法,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张英。张英笑道:“只要一炷香的功夫,直指司的拶子便能将手上每一个关节都夹断,只不过侯爷的骨头比常人硬些,花了好长时间。想必你也不好受吧?你说,骨头硬有什么好处呢?既让我的兄弟难办,又让你遭更多的罪,真是不划算啊!”
梁翊的眼神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亮晶晶的。他喘了几声粗气,说道:“你别来假惺惺地同情我了,既然被你抓来,我便不怕你的手段。只是你别得意太久,你以为皇上真的重用你吗?你放心,只要我一招供,他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张英深知自己的处境,不过被梁翊说出来,他心里十分不痛快。他冷不丁地拽了一下悬在梁翊胸前的两个铁索,被刺穿的锁骨痛得难以言喻。梁翊眼前一黑,猛地咬住嘴唇,待缓过劲来,还是笑着说:“我敢断言,你肯定会死得比我惨!”
梁翊的剑眉一挑,张英便多了几分畏惧,他站了起来,阴笑着说道:“侯爷昨天用纯阳之气烙死了王如意,圣上大为吃惊,没想到侯爷出手竟会如此阴险毒辣。既然如此,也让你尝尝烙铁的滋味,如何?”
梁翊毫无反抗之力,再度绑在了刑架上。张英没有手软,烧红的烙铁接触到肌肤,呲呲地冒着白气。梁翊一直咬牙强忍,无奈痛楚太甚,再加上双手伤势太重,无法握拳借力,最终只能发出声声惨叫。张英在他胸前烙了五下,梁翊强迫自己不要晕过去,一直怒视着张英,数着烙铁的数量。
张英忍无可忍,将烙铁放在梁翊脸颊旁边,说道:“梅花箭的下落,赵佑元的部署,哪怕你说出一个,我今晚就放过你;若你什么都不说,你这张脸,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梁翊费力地喘息着,却还是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这条命都保不住了,还会在乎这张脸?”
“我让你再笑!”
张英实在不想看梁翊的笑脸,使足力气朝他左脸按了过去。梁翊无法握紧双手,只好咬紧嘴唇,撇过脸去,等待毁容的那一刻。正在烙铁快要贴在脸上的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住手”,让张英停了下来。
张英回过头去,诧异地问道:“紫芒?你怎么来了?”
紫芒看着半死不活的梁翊,大声说道:“你虽然可以对他用刑,但你别忘了,皇上可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皇上只是暂时生气,说不定明天就不忍心将他关在这里了。若你把他弄死了,或者弄残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张英想了想,紫芒说得有道理。再说了,皇上跟他交代过,要留梁翊一口气。现在梁翊挂在刑架上摇摇欲坠,看上去不知是死是活,若真把他弄死了,还真不好交代。
张英吩咐道:“把他解下来,喂他点儿参汤。”
紫芒抢着说道:“我来喂吧!小时候他还挺听我的,我正好劝劝他,让他别再为赵佑元卖命了。”
紫芒投奔宙合门以来,送上了不少“大礼”,张英自然对她十分信任,便点点头,让人将梁翊拖回了牢房。失去了支撑,梁翊再次昏厥过去,紫芒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细心地喂他喝参汤。大约过了两刻钟,梁翊便被冻醒,一看躺在紫芒怀里,疑心自己在做梦。
紫芒不忍心看他惨不忍睹的伤口,趁他昏迷的时候,从衣服上扯下几块布片,将他的手草草包扎了一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或许只是看不到露着的骨头而已。梁翊嗓音沙哑,清了半天嗓子,也说不出话来。
紫芒见状,心如刀绞,酝酿半天,终于狠心说道:“小翊,你一定要等一等,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梁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问道:“是佑元哥吗?”
紫芒无法告诉他,便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狠了狠心肠,说道:“我会尽量不让你受苦,但你一定不能招供,一招供你就会死!再难熬也要等着,等人来救你!”
梁翊重新闭上眼睛,笑出了两个梨涡,但什么都没有说,神色十分平淡。紫芒看着他的表情,心想,聪明如他,恐怕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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