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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脑中只一个念头,八阿哥绝对不会如此做,绝对不会!虽然康熙对他不喜,但他绝不会咒康熙死。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这么蠢。
康熙一字字地对跪于地上簌簌发抖地八阿哥随从道:“回去告诉他‘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两人身子直抖,没有反应,康熙怒喝:“滚!”两人惊恐万分,磕头后,跌跌撞撞地跑出。
我全身力量被康熙的话彻底抽干,软软地跪趴在地上,他的帝王梦就此断了,彻底断了……以父子反目终结。
康熙扫了一圈跪于地上的阿哥大臣,吩咐李德全备笔墨传旨,三阿哥代拟,康熙缓缓道:“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
金口玉言,白纸黑字,连基本的查询也无,康熙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八阿哥。一道圣旨,封死了八阿哥的一切退路。我扫了一遍头贴地而跪的大臣,你们满口赞誉着八贤王,把他推到浪峰上,如今却无一人说话。
“……朕恐日后,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若果如此,朕惟有含笑而殁己耳。朕深为愤怒,特论理尔等,众阿哥俱当念朕慈恩,遵朕之旨,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身置乾清宫,而尔等执刃争夺之事也……”
我一咬牙,心一横,欲站起向前,侧旁王喜立即握住我胳膊,低声道:“你还有阿玛和兄弟姐妹,他们可不是皇子皇孙。”我一下顿住,盯着康熙的背影,脑内思绪杂乱,身子直打寒颤,他低低道:“你上前,只会让皇上更恨八爷,甚至怀疑你就是他放在皇上身旁日夜监视皇上的棋子,那也是重罪。”
我的心彻底冰透,头贴着地面,紧闭双眼,眼泪颗颗垂落。
因为康熙心情突变,塞上行围时的欢快愉悦荡然无存,气氛极为冷肃。五阿哥、十四阿哥前来接驾,两人都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五阿哥慎重地回报道:“八弟病倒在汤泉,派人去探望,都回绝了。其他侍从被遣散,只留了几个日常服侍的,如今正在回京路上。”
康熙问十四阿哥:“你派人去看过吗?”
十四阿哥回道:“儿臣也派人去探望,八哥避而不见。”
康熙冷声道:“心怀不坦荡之人,行踪也鬼鬼祟祟。朕不放心他,胤祯,你亲自去带他回来。”十四阿哥躬身应是。康熙吩咐起驾回宫。侍卫环绕着立即离去,我狠狠盯了俯身恭送康熙的十四阿哥几眼,上车而去。
八阿哥随十四阿哥返回后,卧病在家。往常皇子病时,康熙定常慰问,吩咐太医时时上奏折呈报病情,如今对八阿哥却不闻不问。
我愁肠百结,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一切。私下里,常暗问,究竟是谁干的?思来想去,却无定论。
闻得敲门声,起身开门,十四阿哥立在院门外,我忙要关门,他胳膊挡着门,一脚踏入道:“你让我进来,有什么怨气我们当面说清楚。”两人都固执地看着对方。如此僵持,不是办法,我走开,他进来反手关上院门。
进屋后,他推开窗户道:“你是恨我没有替八哥辩解吗?”
我自己都未做到的事情,又怎么会怪你?想了想,放缓脸色,试探地问:“当年一废太子时,你为了替八爷求情,不惜以死相挟皇上,以至皇上拔刀要杀你。我不懂你这次为何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无。”
十四阿哥道:“当年我那样做,结果救到八哥了吗?不但没有,反倒因为自己冲动,让皇阿玛忌惮八哥在我们兄弟几个中的影响力,不以父为尊,反从兄。圣旨中还斥骂道‘朕恐日后,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这样的罪名八哥现在怎么再承受得起?六年过去了,难道我还是那个冲动的,把事情越弄越糟的胤祯吗?再说,这次事情和上次根本不一样,上次皇阿玛责罚八哥,只因为百官的保荐激怒了皇阿玛,八哥并没有做错事情。可这次却是忤逆不孝,诅咒皇阿玛的大罪。”
他沉默了会,低头道:“送鹰的太监和侍卫已经自尽,以皇阿玛的睿智,难道真就看不出此事有疑吗?给太子定罪,整整查了半年,皇阿玛却为何连查都不查就给八哥定罪呢?而且颁布圣旨,通告满朝文武?”我皱眉摇摇头。
十四阿哥没有看我,垂目凝视着地面低声道:“二废时给太子定罪的两大罪状都是八福晋的娘舅镇国公景熙告发的。当时我们以为是我们布局得力,让皇阿玛废了二哥。可现在我才明白,其实皇阿玛心中早就酝酿着废太子了,我们煞废苦心搜集证据告发太子只是顺了皇阿玛的意,皇阿玛正好借我们之力,理由充足地开始调查太子。皇阿玛年龄渐大,经过太子的事情,对朝臣结党已经憎恨到极至。一直都以仁君行事的皇阿玛却对太子党的人一点未留情,齐世武是被铁钉活活钉死的,托合齐被锉尸扬灰,不许收葬。其他众人更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皇阿玛从一废太子后就时刻提防着八哥,太子已去,在二废中八哥又占尽上风,朝中众臣仍旧希望皇阿玛能立八哥为太子,如今皇阿玛唯一忌惮的人就是八哥。皇阿玛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削弱八哥在朝中的影响,甚至为此下旨严禁众臣帮助阿哥谋求太子之位,可八哥在朝中的势力却依旧不容小觑;因为礼贤下士,仁孝为怀,在江南读书人中呼声也最高,可以说这些都直接威胁到皇阿玛的皇权。八哥平日行事从无大的错处,此次毙鹰事件,不失为打击八哥的最好机会。”
十四阿哥苦笑几声问我:“百善孝为先,如果八哥连人性之本,‘孝’都未做到,他怎么担得起‘八贤王’的赞誉?百官怎么能再保举一个诅咒自己阿玛的人?读书之人又怎么会信服他?”十四阿哥沉痛地道:“就连八哥因母去世,悲伤成疾都成了天大的笑话和十足的虚伪。从此后不管八哥做什么都先披上了‘伪’字。‘伪君子’比‘真小人’更遭人唾弃。只怕弄鬼的人自个都想不到效果会这么好,皇阿玛竟然因势利导,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八哥多年苦心经营的声望。”
我瘫软于椅上,天家无情!难怪自始至终,八阿哥未曾做任何辩驳,当年为了百官保荐的事情还特地向康熙表白心迹,可此次这么大的罪名却只是悄无声息地病倒了。因为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在康熙眼里根本不重要,康熙认定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
康熙居然如此对自己的儿子,他为了仁君的名誉,行事每每瞻前顾后,对贪官一再手软,却不惜毁了儿子的身前生后名,千载而下,八阿哥骂名已成。做得好的可以说其虚伪,为了博取虚名惺惺作态,稍有差池的,那是阴险本性的流露。十四阿哥能想到这些,八阿哥也肯定能想到,八阿哥的病不仅仅是被人陷害的愤怒,更是对康熙的心寒,对自己一生辛苦尽付流水的悲痛,对百年后人世骂名的无奈绝望。
半晌后,十四阿哥道:“皇阿玛是铁了心会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务必要八哥再无问鼎皇位之力。现在的情况,只有保住自己,才谈得上维护八哥,否则大家同时垮了,只能是拴在一块完蛋!”
我静思了会,盯着十四阿哥道:“八爷送的鹰怎么会奄奄一息呢?送出时肯定还是好的,那只能是路上动的手脚,可派的人都是跟在爷身边多年,得爷信赖的人,究竟什么人才能安排了这样的人在爷身边,让这些狼心狗肺的奴才私下动这么大的手脚?又究竟什么人能从此事获益?”
十四阿哥闻言,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盯了我半晌,他气指着我,手轻颤,半晌后吼道:“我看错了你!”说完,摔门而去。
我心哀恸万分,究竟是不是他做的?他如此举动是做戏掩饰,还是真的失望生气?如今的十四爷是康熙跟前的红人,早非当年追到草原上的十四阿哥。八阿哥彻底垮掉对他极其有利,原来的利益集团必定会再推一人出来,考虑到现在康熙对他的喜爱,肯定非他莫属。这样原本八阿哥的势力都可以收为己用。面对皇位的巨大诱惑,他割舍兄弟之情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事已至此,我再追究还有何意?相关的人都已自尽,我不可能有人证物证。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弄明白,想看看这个宫廷究竟能残忍到何等地步?
甚至我宁可这件事情是四阿哥做的,自从十三阿哥圈禁后,四阿哥和八阿哥已经不仅仅是皇位之争的对立,他们还有恨有仇,他们是敌人,四阿哥如此做,只能说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不管从下手机会,还是最后获利,都是十四阿哥更有嫌疑。十四阿哥,你可是八阿哥从小亲密的兄弟呀!你怎么能残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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