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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江南,天空淡泊而高远,含蓄奔放却又丝毫不显得张扬。
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的稻田,稻熟香飘,洋溢着丰收的景象。一排排杨柳倒映在湖里,水鸟在湖面上嬉戏,渔船画舫穿梭往来,俨然一幅水墨画。
此时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杭州城外处处金桂飘香。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黑油马车就在这沁人心脾的桂花雨中慢悠悠地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
赶车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随从打扮的男子,面庞黝黑骨骼粗大,粗犷憨厚的气质与这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眯着眼把马鞭绕在手腕上,只在偶尔听到车里传出的一两句清脆稚嫩的说笑声时微微扯开厚厚的嘴唇,露出那白得晃眼的牙齿。
车窗边隐隐绰绰露出一道娇小的红色身影,大概是嫌车厢里闷得慌,她掀开车帘直接趴在了窗沿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湖里一群正在打闹的白鹅,嘴里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小肩膀带动小屁股一颠一颠,一张莹润娇俏的小脸上荡漾着甜美的笑容,显得十分愉悦。
“姑娘,江南的民风不比咱大西北,元家是什么情况咱也不清楚,你还是收敛一些,老奴可不想一进门就挨骂。”她身后一名穿着青色布裙的妇人不停地念叨。
“赵妈妈,这些桂花被风一吹又香又好看,你说像不像下雪呀!”小女孩儿不以为意,伸出小手使劲儿去接那些飘落的桂花。
赵妈妈无奈地抻了抻女孩儿裙角的褶皱,她是姑娘的乳母,但本身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这几年和太太一家住在一起,来往的也都是卫所里一些下层军户的家属,姑娘这些举动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胡乱扔着就长大了?
可她虽然没有见识过高门大户到底是什么样,也知道那些人家是最讲究规矩的,这次奉太太之命把姑娘带到江南,听太太说那元老夫人虽然常年住在田庄里,却正儿八经是位侯夫人,元大人更是二品大员,一想到即将面对的各种未知的情况,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紧张和忐忑。
她转头看了看蜷缩在车厢一角睡得正香的采青,这丫头比姑娘大了三岁,说来也不过就是个九岁的孩子,平日里倒是个懂事机灵的,但毕竟也没经过什么事儿,关键时刻又能帮得了姑娘多少。
最让人头痛的是,她把姑娘从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带到如今这么大,却一直没有搞懂姑娘和太太的娘家元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多月前突然被太太安排走这么一趟,仓促之间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可以说是毫无准备,怎不叫人着急。
她伸出手轻轻掐了采青的胳膊一把,不多时小丫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嘴里嘟囔道:“妈妈,到哪儿了呀?”
赵妈妈朝趴在窗沿上的小身影努了努嘴,采青很快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小声安抚道:“妈妈别着急,姑娘就是觉得新鲜便多看几眼,看够了就好啦!”
马车虽然走得慢,白鹅、湖水还是渐渐看不清了,女孩儿果然如采青说的那样回到了车厢里,她意犹未尽地靠在赵妈妈腿上道:“杭州果然是个好玩的地方,咱们大西北到了秋天大风刮得呼呼的,这儿却还是鸟语花香,姑姑说的不错,我要能在杭州府住上几年还行哈!”
“姑娘,咱们是直接到田庄里去找老夫人还是先进杭州城去布政使府找元大人?”采青凑到女孩儿跟前问道。
小女孩儿翻了个身杵着下巴道:“肯定去田庄里呀,姑姑吩咐我们来杭州找元老夫人,自然是她在哪儿咱们就去哪儿喽。”
说罢她冲车外喊道:“小王叔,咱们直接去田庄里,让马儿跑快一点儿!”
“好嘞!”赶车的小王欢快地应道,同时手腕一抖,马鞭刷地回到他掌中,马车轻快地飞驰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们便来到了离杭州城二十多里外的一座庄子,这里和周围的田庄都不太一样,虽说也种了一些稻子,但数量不多,放眼望去全是茶树,说是一座茶园更为贴切。
小王一年多前便来过这里一次,根本不需要问人便熟门熟路地把马车停在了庄子里最大的宅院一侧。
这宅子是一座典型的水乡建筑,白墙青瓦,围墙大约只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里面却是花木繁盛,看上去十分清爽舒适。
赵妈妈叮嘱了车里的两个女孩儿几句便下了马车,略微抚了抚发髻便随着小王一起往宅子正门走去。
采青忙着给自家姑娘整理衣裳头发,小女孩儿却被几声清脆的鸟叫吸引住了,她掀开车帘探出小脑袋,很快便发现围墙里边的一棵大树上有一只毛色鲜艳的小鸟正唱得欢。
那小鸟似乎十分得意,边唱边在树枝上摇头晃脑,把小女孩儿看得心痒痒的,她飞快蹿出马车,从腰间摸出弹弓和石子儿朝树上打去。
“嘎……”树上的小鸟应声而落,小女孩儿得意地抬起小下巴,刚想对采青显摆几句,围墙那头却传出一阵叫骂声。
“是谁,是哪个混蛋在打鸟,还敢用金豆子偷袭小爷!”
小女孩儿往腰间一摸,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转头看着采青道:“完了,我把姑父给的金豆豆当石子儿打出去了……”
采青却顾不上接自家姑娘的话了,她拽了拽小女孩儿的衣袖,指着围墙那边露出的脑袋道:“姑娘,你好像又惹祸了!”
只见围墙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腰间围着澡巾的男孩子,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一张俊美的小脸涨得通红,灿若星辰的双眸中满满都是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小女孩儿手中的“凶器”。
九岁的采青已经知道害羞,根本不好意思往男孩子那边看,她低着头小声道:“姑娘,赶紧给人家道个歉呀……”
小女孩儿却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金豆豆,那可不是普通的金豆子,是她五岁生辰的时候姑父为了逗她开心,特意让人给她铸了一些小金锭子,每个样子的都是一对儿,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对金豆豆,没了一个那怎么成!
“我……我打的明明是树上的小鸟,谁打你啦,把我的金豆豆还给我!”小女孩儿色厉内荏地拔高了声音,叉着小腰瞪着对方,根本没把男孩子那几乎是光裸着的身子当回事儿。
“野丫头,小爷在院里泡澡,你打的鸟落在了小爷的……小爷的……上,给小爷玩了一手一豆二鸟,还想要金豆豆?做梦!”男孩子用两个指头捏着金豆子,撇着嘴挑衅着,相比这个不知道害羞的女娃娃,他向来十分伶俐的口齿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小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下,很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男孩子道:“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啦,你行行好把金豆豆还给我吧。”
男孩子本就比她大上几岁,她这点小把戏如何骗得了他,不过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脸皮如此之厚却又让人觉得十分有趣的小姑娘,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到这儿来做什么,老老实实说了小爷便把这小玩意儿还给你。”
小女孩儿抿了抿嘴唇,磨磨蹭蹭挪到围墙边,仰起头道:“我姑姑姑父都叫我豆豆,来这里是找元家老夫人的。”
豆豆?男孩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整张小脸顿时显得神采飞扬,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小女孩儿一番,刚想开口嘲笑几句右脚踝上突然重重挨了一石子儿,“啊……”他一脚踩空从围墙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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