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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收拾整齐了,便到了过堂的时候了。
程素素大大方方到了堂上一看,乐了。她就知道!人脸或许不记得,然而,那位“大嫂的三姐夫的舅舅”官居几品、该着何衣,她是知道的。
大理寺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女孩子,与几个时辰前见到的,大不相同!人还是那个人,气质不一样了,不哭不闹,也不趴到母亲怀里哭,也不受点刺激就发狂。
三位主审谦让一番,却是御史大夫先开口。
御史大夫五十许,长须飘飘,也算是个清俊的老年人。看到程素素年纪小,也不畏缩,口气也很和气,问道:“你便是程玄之女、程犀之妹?”
“是。”
“这可是你招供的?”示意将供词递给她确认。老御史心里也是一叹,程家没落四十年,女孩儿都不识字了。
程素素接过供词,低头看着,口气惊讶:“什么供词?”飞快扫了眼。
“大嫂的三姐夫的舅舅”清清嗓子:“这难道不是你的供词吗?”
有人接话,程素素一脸哭笑不得的抬起头来,反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大理寺卿强稳心神:“难道你不是供认是广阳子亲为此事吗?”
程素素一撇嘴,嘲弄地问道:“你刑求了?”
“当然没有!”
程素素一字一句地将供词读完,看着大理寺卿灰败的脸色,道:“这是什么罪过?不被刑求,我供这个?换你,你干吗?”
御史大夫心下微明,虽不知这局是怎么设下的,大理寺中了圈套是真的。他谨慎了起来,也不肯再涉入太深,只当自己是来看戏的。谨慎地问道:“不是你?”
“我是不会说这样的供词的。”
大理寺卿面色铁青,恶狠狠地道:“不是你画的圈吗?”
程素素轻声慢语地劝他:“好像也是读过书的人,您别像只斗鸡似的,有辱斯文。”
大理寺一拍惊堂木:“你!来人!”
一旁刑部沈尚书抬手道:“且慢,老兄,这是要用刑吗?”
大理寺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沈尚书真和蔼可亲地问程素素:“不是你画的圈吗?”
程素素道:“有纸笔吗?”
沈尚书含笑点头,不但给了纸笔,还给配了张桌子。
程素素拿起笔来,不好意思地道:“好几天没写字了,手有点生。”下笔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写的乃是李煜的一首小令。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此世无李煜,士人欣赏的水平却没有降低。御史大夫当即坐不住了,自案后转了出去,奔到桌前,将字纸提起,一阵赞叹。最后才说:“这也不错。”然而口气里的赞赏之意就不及对小令的夸奖了。
程素素写的是灵飞经,她初习字就是练的这个字体,近来用得少。听他这么说,顺势就道过谢。
沈尚书也凑过来,与老御史两人一起研究了一下。他心中虽赞,却不如老御史那般打定主意要看戏,他且还有事要做呢。与老御史一道评了一回字句,才慢悠悠地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老御史心说,大理寺,完了。
程素素写的,按格律平仄,当是《捣练子令》。沈尚书吟的,乃是李白作的《子夜吴歌》,后面还有几句“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由捣练引出征人,而程犀,确实是在为国平叛的前线。虽然大家都明白,这是优差。
李丞相的反击,已经开始了。并且看起来,大理寺毫无还手之力。单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供词,就很要命了!哪怕梅丞相,只怕也护不住大理寺了。
大理寺约摸也是知道的,怒道:“你们这是使诈!”
程素素道:“听说,我阿翁要是活着,今年也不到八十岁,听说,我还有三个伯伯,可他们都不在了。程家,只有死人,没有罪人。诈什么诈?”轰掉你的头啊!
御史大夫暗暗点头,这话倒真是很有道理的。又将这词看了一看,心痒不已,待据为己有,这又算是证据,不能私藏,不由盘算着,日后可否向皇帝讨要。
沈尚书与程素素一搭一唱,道:“你说这话,可要认的。”
“当然,”程素素慨然道,“只要我还有命在。”
沈尚书与老御史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御史表示了退让,沈尚书决定——抢人!既然已经会审了,放你那儿还是放我这儿,有什么分别?不给,就是你大理寺要杀人灭口。至少,要作出一个抢人的姿态来,令大理寺忌惮,从而为母子三人争取到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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