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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不存,何以家为。
没有身处在乱世中的人,很难真的体会这句话的含义。朱由检在这半年之中,却真的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悲哀。可以预见的未来,灾荒连年,党派倾轧,叛军四起,外敌狰狞,让他根本没有太多的心思再去想心中的那些感情。处在他的位置,生逢乱世,感情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既然不能说清,不如就等着时间来判别。
朱由检虽然在信阳,但是他最关心还是胶州湾那头的造船情况。
“王爷,那里的一切顺利。陆家兄弟也是聪明,借着把药材生意做到毛文龙那里去的机会,也渐渐向着辽东其他的地方渗透了。倒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主要还是为了收集情报,知道辽东一带山海关那头的形势怎么样了。”
吴无玥一面头大的带着小孩子,一面还要操心着政事,这小半个月来,他再三地感叹,还好小土豆不像他爹那样的难搞,一直都是拉粑粑就哼哼,要吃饭了就唧唧,很是省心,才没有让他这个神医,成功转形成为奶爸。
咳咳,其中也要提一下一个特殊效果。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小土豆一要哭闹,把雨化田往边上一放,就立马消声的功效。
朱由检也看过了陆家兄弟捎来的东西,里面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当地的商户分布图,这虽然不是军事地图,但是政治与经济不分家的理念,这个年头还没有真的深入人心,知道一个地方的经济结构与细枝末节,能推断出来的东西不少。“陆家兄做的是不错,他们祖父留下来的人脉也真是不少。对了,胶州湾那边管事的人,你选定了没有?”
吴无玥听到这个问题,也是琢磨了好一阵子了,他们比预计的要早了一个多月回到了信阳,这一个月偏偏很重要,造船什么的,都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了,然而让朱由检现在再赶回去,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就怕被魏忠贤的人注意到了什么。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孩子出事了,不大动干戈地查也就算了,能向外表示信王不是一个果决的人,要是连孩子也不顾,就出去玩,未免做的也过了。
“对于那些人的情况,我也看了雨大人给的资料,选定了两个人,王爷请过目。”吴无玥将一叠文书递给了朱由检,“我以为这两位,可以当着胶州湾的主事。一个是考过了进士的谢蕴修,他本在福建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县衙,但是三十五的时候辞了官,也就是五年前,回了青岛赋闲在家,教书为生了。”
朱由检可不会认为让吴无玥推荐的人,只是一个辞官的教书先生,果然这位教的不是什么之乎者也,而是教授别人算学之道,如何做个好的账房先生的奇怪先生。家中人口简单,一妻一子,而其他的亲眷也都不在了。
而资料上面调查出来的关于谢蕴修为官的事情,也很有点看头。他出身进士,在北方长大,却在南边做官。这人做官的时间不长,才短短两年,但是那两年里面,那个小县城难得的太平,可是老父死后,就辞了官,再也没有进入官场。能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教别人算学的先生,真是有些意思。
吴无玥看出了朱由检的满意,拿着还有一位的资料,却是有了一些犹豫。“王爷,还有一位,是我请雨大人调查的,这位只是考了一个举人。”
“哦?一个举人让你留心了吗。”朱由检翻开了另外一个人的资料,这个姓氏就让他眼神一顿,贝志铖。
贝姓可不是大姓,一说来贝姓源于姬姓,出自周文王庶子姬奭后裔的封地郥国(后世河北清河一带),属于以国名为氏。
贝州一名几经变革,而在宋朝仁宗时期,贝州发生了震惊全国的王则大起义,建立起一个安阳国,让仁宗很是忙乱了一阵,急忙派重臣文彦博平叛。叛乱平定之后,赵祯为了表示自己‘明察圣断,有恩于民’,改贝州为恩州。
这些朱由检知道的不清楚,都是附在上面的情况写的,贝志铖不知是哪一支贝家的后人。因为上头对于他的出生说的含糊,在从宋末到明初,历经了元朝一代,有太多的东西,都已经被蒙军杀的查无可查了。
而贝志铖的履历也说不上太出色,虽然早在十八不到的时候,考过了举人,但是后来就没有再继续向上读书了,勉强靠着书局的营生过活。早年成过亲,妻子却在八年前过世了,眼看年近三十了,并未续娶,居然还没有孩子,再往下看,也是双亲不在的人。朱由检看着这个情况,问向吴无玥,“无玥与这位是从前就认识吗?”
吴无玥点头肯定,对于贝志铖的事情,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王爷,若是翻阅过贝志铖的科考卷子,就多少能明白一些。我与他虽说不上熟识,但他也不是当下的读书人。”
“也就是说他不是什么东林党人吧。”朱由检把吴无玥没有说完的话补充了完整,“我要的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有什么长处?”
“贝志铖,从八年前开始就孑然一身,说来他曾北行万里,还去过蒙古与黑龙江。”吴无玥这话说的都带上了一些心虚的声音,这个年头哪个正常人能往那里走,走了还活着回来了。
果不其然,朱由检听到了这话就疑惑地看向了吴无玥,“这位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吴无玥讪讪一笑,世间多有奇人,有的人就是有本事改头换面,做到隐藏在人群中,无人能察觉的本事。“王爷,贝志铖也许是家学渊源吧,天生有泯然众人的本事。”
“把话讲清楚了,藏一半掖一半的,像什么样子。”朱由检没有好气地瞪了一下吴无玥,这人神秘兮兮的,他认识的人也都不正常。
吴无玥倒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说来话长,那些世家遗民们,藏在民间,一代一代,带着先人的理念,守着不改的风骨,但是最后还是躲不过政局的变革,刀剑的无情,越来越少了。
也许没有朱由检这个人,等着大明气数将尽,被北边的后金人打入中原之地后,就没有多少人还能留下来了。他们有人躲过了元朝,却也没有在明朝中真的再起,而这百来年的朝局,从张居正之后,就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我还真说不清贝志铖祖上师承哪家,他们这一支都是单传,有个说不上是大本事的本事,懂得一些趋利避害的手段,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让人注意到。”吴无玥勉强找了一个话头切入,“我的那张地图,就是他给补全的,他擅长工笔画,鹰鹘画的尤其好,要是王爷相信,就与唐朝的贝俊也许是一家人。”
那张记录详尽的地图可不是简单的东西,朱由检听着吴无玥的话,稍微的愣了一下,原来以为是吴无玥家中传下来的东西,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贝志铖的事情。“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追根究底,只是人一定要可靠才行。胶州湾那边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情。不过既然无玥你觉得可以,那就用他吧。”
吴无玥闻言神情一松,朱由检说来也算是用人不疑了,虽然不疑不代表真的信任,但是能到这一步就很好了。说来像是他们这些身上藏着一些旧事的人,并不像是世人想的那样,一定会入朝为官,要封王拜相出人头地,因为历史与过去早就说过一个道理,王朝更替难以避免,有些所谓的功名利禄还不如花间一壶酒。大隐隐于市,也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就听到朱由检继续说,“胶州湾那里的造船才是最关键的,图纸希声已经带来了,工匠们也从福建那里引入了一些,那些人的安置,你让谢蕴修与贝志铖看着,还是以厚待为主,但是风声是万万不得露出半分的,在黄岛上头的事情,也会有一对锦衣卫看着,这里面的关节你需要与两人事先说个明白。他们虽然有才,但是都是独自生活惯了,就怕不习惯有人看着。”
吴无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民间对锦衣卫的风评,算不是正面,他们的狠辣也是深入人心的,而辞官的谢蕴修还有古怪的贝志铖太久没有与这些人打交道了,就怕适应期会长了一些,这可要不得。“王爷,我想再回一次胶州湾,当面嘱咐他们。还有一些事情,也要稍微交代一下。”
“这个时候离开?”朱由检稍微犹豫了一下,吴无玥在信阳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夫的作用,当然是大材小用了,但是他还带着小土豆呢。“说起来确实是应该让你走,与我一同困在这里不是一个事情,但是……”
还没有等着朱由检决定吴无玥到底应该何时离开,一道圣旨到了信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信王长子聪慧伶俐,品性敦良,赐名朱慈烜。又及信阳苦寒,信王为民劳心多时,朕甚念之,着信王携子回京。……”
朱由检跪在地上,这圣旨后半段那些巴拉巴拉的话,也没有在听下去的必要,总之就是一句话,老哥想他了,听说他的孩子身体也不算好,还不回来,这里有太医可以看病,信阳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大夫啊!还不马上给我把全家人带上都回来。
“恭谢圣恩。”朱由检双手过头,接过了这道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不知所云的圣旨,却还要在脸上笑着,让王承恩把打赏的钱给了那个传旨的太监,别说这个是熟人,也是魏忠贤身边的人。
高公公接过了荷包,就过手的那个片刻,便察觉出了这里头的分量实在,顿时在心中就乐了起来,信王是个上道的人,他这一路从京城来,可是受了不少的风尘。“信王,杂家也就是个传话的,京中皇上对您甚是思念,您要是能够早日动身就更好了。魏公公托杂家带了一句话,就和王爷您出京的时候说的那样,在外头玩久了,总是还是家里头好。”
简直就是不知所云!朱由检心里头前些日子刚压下去的气,又被窜了上来,看来这圣旨根本上是魏忠贤的手笔。“还劳烦魏公公关心,本王甚是感怀。高公公这一路也是看到了,此地与京城自然是不能比的,还是家里好啊。不过高公公这几日也是车马劳顿,太辛苦了。本王特地安排了洗尘宴,要说回京也不急在这一两天,高公公休息二日,待本王整理一下,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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