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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起喝一杯,咱们边吃边聊。”
李清将酒给他们各满上一杯,这才端起自己的酒杯感慨地道:“离开河西走廊时,我一直恋恋不舍,我在想我们沙州位于戈壁荒漠之中,那里黄沙漫漫,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河西走廊大不相同,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料沙州竟也变成一块绿洲,河道纵横,绿树成荫,和我四年前离开时完全变了一番景象,这都得感谢二位父母官,来!我敬你们一杯。”
“这都是王参军带领大伙儿做的,我只打打下手。”张巡用胳膊肘拐了拐王昌龄,谦虚地笑道,他当年和李清一起来沙州时,皮肤倒也白净,可几年过去,人又黑又瘦,仿佛一根木炭一般,王昌龄也一样,他本来就是个老农似的官员,如今带领民众开渠挖河,亲自担泥挑土,
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和当年李清在义宾县初见他时一个样。
此时,张巡将功劳全推给他,他倒不谦虚,眯着眼将酒一饮而尽,一言不发,一副怡然受领的样子,李清将他俩的默契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
“不过!”他话题忽然一转,又问道:“我在路上听南霁云说,沙州人口已到三万户,可你们上报户部的帐表上却只有八千户,为何相差如此大?”
此话如奇峰横出,听得二人面面相视,这才想起,自己对面坐的可是朝廷的户部侍郎,这种作弊之事怎能瞒得过他。
“这是我的责任!”王昌龄手一摆,拦住张巡的话头,将事情揽了过来,“差异主要是那些从中原逃来的无地农民,朝廷的规定是不得受籍,必须要遣返回乡,可我沙州地广人稀,最缺的就是人,所以我便在帐表上做了手脚,只上报在籍民户,其他人都隐瞒下来。”
“玉壶兄胆子倒变大了,竟敢欺瞒朝廷,你不怕眼红者告你一状吗?”
王昌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帐表都是我和张巡亲手誉写上报,旁人并不知晓,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便是,这些百姓在此已经安居乐业,我是绝对不会赶他们回去的。”
李清捋须微微一笑,“二位放心,此事我不但不会说,而且以后责任就由我来担,你们只想办法给我多募人来便是。”
他也只是问问而已,莫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户部侍郎,就算是,他也会装糊涂,不了了之,毕竟旧地故人在,他岂能做得绝情,再说李隆基批他增加三千军的编制,却只是个名额,并没有真正调军给他,还要他自己想办法募军,他正愁此事,而现在兵源已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怎不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王昌龄的话却让李清想到了高仙芝,安西的帐表上反映安西户数不增反减,会不会也是假的?
李清没有急问,他端起酒杯酌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慌地问道:“玉壶兄在西域几年,可了解安西的近况?”
王昌龄虽然口中不在乎瞒报之事,但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并非刺史,一旦有新刺史上任,此事就会立即露馅,丢官事小,他辛辛苦苦开创出的局面就全毁了。
但似乎老天佑他,朝廷又将李清派了回来,他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现在李清明确表态支持他,更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此刻李清已经转了话题,问起了安西的情况,王昌龄彻底放下心来,他连喝了两杯酒,兴致勃勃地道:“我去过龟兹两回,再加上沙州往来客商极多,耳闻目睹,我也略知一二,不知阳明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具体想听哪一方面我也不知,玉壶兄便给我讲讲时政吧!”
“时政?”
王昌龄连连摇头,“说起时政我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了,但说的都是实话,阳明听了莫怪。”
李清淡淡一笑,道:“你的直肠子性格我还不知吗?我既然问你,就是想听实话。”
王昌龄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要说安西的时政,首先就得从它的贸易中转说起,我沙州现在商业发达,已经取代龟兹成为西域最大的贸易中转站,说起来还是高仙芝之赐。”
“为何?”
王昌龄摆摆手,“阳明且不要急,听我慢慢讲来,问题出在商税上,原来往来客商做买卖除了在长安交税,在安西也要交一笔税,虽不合规矩,但这是人人皆知之事,最早是二十税一,负担不重也就罢了,但从前年小勃津战事起,商税一下子猛增到五税一,商人们的负担极为沉重,后来小勃津战事结束,或许是高仙芝尝到甜头,竟再不改回,到现在还是五税一,商人们只能另觅地方从事货物中转,于是便成全了我们沙州。”
说到此,王昌龄颇有些感慨,“从前大食全盛时,商贾络绎不绝,远至大秦的商人都有到来,但前几年阿拔斯人在呼罗珊兴起后,大食便陷入内战,商路被堵,商人锐减,只一些九姓胡小国商人往来,高仙芝此时还征此重税,对这些商人无异于雪上加霜,阳明此去安西,当轻徭薄赋,安抚安西诸胡为主,想我太宗皇帝恩威兼施、战强扶弱,泽被安西数十国,万邦来朝,人人心怀感激,落下天可汗的美名,只可惜今上好大喜功,怀柔渐少、威严加重,那高仙芝更是一味好勇斗狠的武夫,纵然军事上获胜,却人心尽失,阳明此去安西,当多一些柔性、少一点刚烈,开办学校、教化胡民,传播中原文化、鼓励胡汉通婚、加速民族融合,这才方是长久之计。”
这时旁边的张巡却道:“少伯兄想法虽好,恐怕难以实施,高仙芝在小勃津大胜后,日益骄横,他怎会让都督轻易改变他的既定策略,若一味硬干,轻者他在后面使绊子、穿小鞋,重则拔剑张弩、事事与都督作对,我到觉得能说服高仙芝配合当然是上策,若说服不了,都督应采取一些策略,不要与他明抗,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迂回侧击,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有有口难言,那时再推行政事,从简到难、从易到难,徐徐图之,二、三年后才会有效果。”
王昌龄的见识虽不错,但张巡的务实却让李清更为欣赏,这次他来安西,李隆基的目的是让他与高仙芝互相牵制,当然也会防备他们结盟,所以必然会有动作,监军边际诚恐怕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虽然他与李清私交不错,但李隆基的圣意他又岂敢违抗,这样一来,他李清永远也休想有与高仙芝结盟共进的那一天,所以,去安西首先要有一批自己得力的手下才行,张巡是大才,为一县令太委屈了,段秀实也不错,文武兼备,还有张继,再将高适调来,这样自己手下也人才济济,不惧他高仙芝了。
想到此,李清指了指张巡对王昌龄笑道:“我手下缺人颇多,张县令我就带走了,玉壶兄可答应?”
王昌龄虽然舍不得,但他也知道李清急需得力的干将,便点了点头道:“阳明带走就是,但新的敦煌县令还要朝廷派来,我的旧友岑参在京中极为郁闷,阳明可能帮我将他调来?”
“那咱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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