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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俊摇摇手说道:“此皆赵兄之功也!小弟不过走卒而已,不足挂齿。”
赵商又表示谦逊,裴俊又再次退让不受,赵商这才微微笑笑,点点头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了,而是说道:“如此,某便寻机传信城外就是……”
裴俊便告辞了出来,离开了赵商住所几步,却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赵商的推论也是挺有道理的,似乎可以说明当下为何征西将军斐潜的麾下依旧有条不紊的在组织和防御了,并且若是城外的杨氏大军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握住了这个征西将军的唯一的嗣子,平阳的防御自然就分崩四裂,打都不用打了。
但是,裴俊老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之前的谦让所谓的功勋,并不是裴俊品格就有多么伟大,视金钱如粪土什么什么的,而是裴俊觉得赵商的观点全数都是在推论上建立起来的,其中若有一个环节出问题,结果必然是大相径庭。
就算是真的有嗣子,虽说赵商说是虚虚实实,掩人耳目,但是若是在这虚实当中,加上些偷天换日之策,这要是稍有不慎,便是一个围攻学宫,屠戮学子的名头坐实了……
更何况,若是……若是征西其实没有死……
裴俊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然后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
从北屈到平阳,虽然说道路已经一再开拓平整过,但是原本地形就是有些起伏的,因此就算是鲜卑奴隶再努力,也不能像后世一样完全摆脱地形的限制,开出一条高速公路来,而且斐潜还从北屈带走了三千的新兵步卒,所以行进的速度还是有些受限。
既然呼厨泉已经束手,得知呼厨泉的行动没有和於扶罗有过招呼之后,对于在高奴的残余南匈奴而言,斐潜暂时就没有必要立刻去攻击,反正呼厨泉的手下逃的逃,降的降,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老弱妇孺而已,因此只是派了十几个人,带着呼厨泉的信物,去一趟也就够了,不需要大动干戈。
马延继续守在雕阴,负责看押呼厨泉和那些投降的匈奴,而甘风带着两千五百骑兵和那些被俘获的匈奴战马,留在了关中,一方面是三辅地域较大,没有充裕的骑兵多少照料不过来,另外一方面南匈奴的战马在这一轮的逃亡当中也是累得够呛,需要时间稍微调整恢复一下。
因为受到了斐潜个人习惯的影响,和其他诸侯不同,征西麾下并不是有一个人头便算是一个兵力的,就拿三辅来说,加上从汉中带来的部分步卒,这样在关中包括骑兵在内的正卒就有七千人,至于辅兵什么的一般都是由原本关中郡县当中的郡兵充当,两项合计起来也就是万四五左右,而民夫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计入在内,虽然总兵力上和其他诸侯比较起来似乎是少了许多,但是实际上并不差。
而这些郡兵若是在其他诸侯之处,多数都是拿来当成正卒在用的……
除了汉中关中之外,比如蒲子永安等小城,也有少则四五百,多则八百一千不等的兵卒,再加上阴山军寨,桢林大营,西河郡、太原郡、上党郡内也都还有些兵卒,因此总体加起来斐潜兵力数目其实不少,关键是现在地盘大,兵力一散开,似乎到处都少得可怜。
又不能像后世游戏一样,只需要顾着前线的,后面都不用留兵的,否则万一真要是有个土匪山贼什么蹦达出来的,哭都来不及……
对了,除了这些之外,陇右之处还有李儒带着三千左右的兵力,过一段时间后多半也会缓缓的撤入关中,因此基本上来说斐潜暂时不用太过于担心关中对于潼关的杨彪的防御问题。
因此,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便是解决平阳面临的威胁。斐潜于是就带着赵云太史慈,一千五百的骑兵和在北屈的三千完成训练的新兵,走上了回平阳的道路。
不知道什么原因,斐潜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最后扭过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才觉得好了一些,转首对赵云说道:“子龙,刚才你说什么了?”
行军途中,多少有些枯燥,斐潜听闻赵云这几天在抱着春秋左传看,一路之上似乎有些心事的模样,于是就找来了赵云,询问赵云在读左传的过程当中有没有什么问题,结果赵云还没来得及说话,斐潜忽然就觉得鼻子发痒,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赵云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对着斐潜半拱了拱手,说道:“云近日读左传,确有一处疑惑,思索再三亦不能解……”
斐潜点点头,说道:“子龙请直言。”
“襄公十四年,祁师旷侍于晋侯之侧……”赵云看了看斐潜的面色,才继续说道,“晋侯之问也……”
“可是晋侯问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斐潜拉住马缰绳,让战马的速度稍微降下来一些,然后说道,“子龙困惑何处?是君子其可出?或是天子应有公?亦或其他?”
赵云沉默片刻,说道:“……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其今可乎?其不可乎?”
“呵呵……”斐潜笑了笑,说道,“子龙以为如何?”
“云窃以为,盖因有私也?”赵云说道,“若事无私欲,人无私心,便可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天下自然可治也……”
“左传一书,叙事精妙,叙兴邦滋味有量,陈亡国凄凉可悯,可使得先贤掩面,圣人闭门……”斐潜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然人不可免私,故春秋不再,周室必亡。”
春秋严格说起来并非儒家之人写的书,至少不是董仲舒之后的儒家所写的了,否则左传必然是充斥着君君臣臣,天地有常等等的话语,而不会将师旷所提出的“民贵君轻”写下来,甚至连“卫人出君”这样属于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举还多有赞许之意。
斐潜猜测赵云多半是觉得当下局面像春秋战国,又看见汉帝宛如浮萍一般飘荡,便多有感触,却不敢直接说“卫人出君”一事,所以只提了所谓的公心私心的问题而已。
斐潜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兵卒,说道:“恶公不为公,善私亦可尊。天下为公者未必无其私,一心寻私者未必不公……兵勇好功,战必争先,闻勋则喜,其为私乎,其为公乎?此举善也,或是恶也?大贤山隐,公车不就,扬名天下,其为私乎,或为公乎?此举善也,或为恶也?”
“这个……”赵云无法回答。
“民愚则无物,无物便贫于公也,民慧而有物,有物则富有私也,不知子龙欲民愚,亦或民慧?”斐潜又说道,“天地无私,万物有私,此乃伦常,不必苛于一事一物,当放远量,寻其万世万物之理也。正所谓你我皆凡人,凡人皆有私……”
斐潜原本只是想开导一下有些钻牛角尖的赵云,至少从后世所知道的赵云事迹看来,赵云确实是有时候会因为特意的要求无私,做出一些让人敬佩又尴尬的事情来。比如在刘备进川的时候拒绝封赏,并且谏言刘备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最终搞得众将不欢而散。当然,从民生政务的角度来看,赵云的建议不仅没有错,而且还很有道理,甚至是大公无私的典范,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赵云的做法其实就跟子贡赎人一个道理。
不过斐潜万万没想到的是,赵云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却说出让斐潜吓了一跳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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