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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东海王征我从军,遂至洛阳。比时我亦看不清前路,只在营中教习少年,于洛京痛击贼寇。先有开阳门斩将之事,继有太极殿擒王之举,东海王酬我孝廉,终于入仕,为八品中尉司马。”
“消息传回乡里,宗党庆贺。我道诛除乱贼之后,天下或可太平。如此,我便于乡里筑精舍、庇庄客、治产业、娶贤妻,如此逍遥一生,美哉!”
不少人脸上露出笑容。
也别说梁王装,便是他天生反骨,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搏命换来了东海国中尉司马的官职,此乃逆天改命,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天下太平,梁王回东海居住,已经大赚特赚。
正如他所说,八品官有资格占田、荫蔽宗党食客,且还典兵,在东海国内绝对是一号人物,便如他们这些酋豪在各郡的地位一样,甚至更高。
“然而——”邵勋话锋陡然一转,坐回了上首。
靳月华一双妙目看着他,稍稍酝酿了一番情绪,便带着小儿女倾慕英雄的感觉,纤纤素手为他倒了一点酒。
邵勋端起酒碗,沉吟片刻,道:“我志有所未孚,公理有所未达。惜哉!”
“成都、河间、东海三王攻战未休,汲桑、石勒又于河北为乱。”
“刘渊聚众离石,伯根起于青州。上党羯室未宁,秦州羌胡再乱。”
“洛京数度交兵,长安生灵涂炭。”
“及至亢旱有年,飞蝗并起,百姓易子而食,黎元曝骨于野。”
邵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悠悠苍天,何薄黎人?痛哉!”
叹了口气后,他又站了起来,双手倒背于后,仰望满天繁星,道:“天下兴亡,纵匹夫亦有责焉。”
“孤遂起兵。洛阳城下,摧匈奴之大阵;遮马堤上,破屠各之全军。”
“河内之伐,刘雅丧犬羊于乱辙,孤息一隅之燧。”
“邺城之攻,石勒失妻子于铜雀,孤复千里之疆。”
“上党之战,刘曜焚残躯于城楼,孤得锁钥之地。”
“俄而数路并伐,扫荡左国,飞骑河东,苦战数月,终覆贼巢。”
“比时孤立于宁朔宫楼阁之间,上视苍天,下俯黎民,顿悟天命之攸归。”
此言一出,文化低的人茫然无知,靳准却悄悄看向邵勋。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明确要改朝换代吧?
此人爱好与曹孟德略同,但性情迥异,有些话直接就说了,不遮遮掩掩。
当然,他的赫赫战功摆在这里,别人也是服气的。
“然而——”邵勋突然又来了一个转折。
“暴水连年,灾疫不断,黎元丧亡,士庶哀嚎。”
“时北有拓跋鲜卑侵攻,南有司马僭人袭扰。百姓衣食无着,士民惶恐无措。孤履冰临渊,战战兢兢。痛定思痛,益知迎难而上,向死而生。”
“北伐平城,终获大胜。南却建邺,破其胆略。”
“继而驱阴山之劲骑,统中夏之雄兵,郊原勇战,突入关中。所至之处,酋豪赢粮而影从,父老箪食而壶浆,遂执凶渠之首,就不战之功,以有今日。”
“距孤来洛阳,二十又四年矣。”
说罢,低头沉思,似在缅怀。
场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有些人只知道梁王在关东崛起,却不知他如何崛起的,此时一听,顿感佩服。
那时的场景,真是乱得可以。一不留神,至少北方大地会陷入无尽的攻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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