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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行云殿内最为巍峨宏大的建筑,飞檐翘角,琉璃瓦面,是一切权力、尊贵、不可侵犯的象征。
在这个冷意盎然的夜里,在沉寂多时、也封闭多时后,它的所有者终于敞开心扉,从那金碧辉煌、却又暗无天日的囚牢里踏足而出。
适当其时,乌云散去,月光清冷而莹亮地自天穹洒落。
柔美的光线将它触及到的所有景物映衬得如梦似幻、朦朦胧胧,也让季寰挺拔的身姿、舒展的眉眼格外光彩动人。
他拎着剑,缓缓走下石阶。
长剑拖曳在砖石地面,发出锐利、清晰、让人阵阵牙酸的摩擦声。
沿着倾斜的剑身,有猩红的血珠滴落到地上。
“桐戈,去把尸体处理一下,臭死了。”他不耐烦地大喊一声,紧接着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
散乱的长发从他肩头滑落,在夜风中起落飘摇,飘起时会遮住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而垂落时又会让它们重新显现出来。
“桐戈——!”
因着桐戈忙于捆住凝冬,没能顺他心意立即前去处理掉尸体,季寰很没耐性地又喊了一句。
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从说话时的声调就可见一斑。
起初是散漫的、不羁的,须臾后又变得暴戾而焦躁,像个已经点燃了火信、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火药桶。
顾银韵从他身上瞥见了些许三皇子的影子,糜烂奢美、浮华艳丽,同时兼具躁动难安的凶残恶意。
还有皇帝的影子。
阴鸷狠厉,天下万民只许顺从、不容反抗的强悍气魄。
月光照耀下的那个人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季寰是皇帝的儿子,是三皇子、六皇子这两个怪胎同父异母的兄弟——
与他相处这么久,顾银韵第一次鲜明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不论季寰此前表现得多么老成持重、练达无缺,季氏一族的疯狂血液,同样也流淌在他的经脉之中。
“哈……哈哈哈哈……”
季寰站在石阶前,把手中染血的长剑随意掷向庭中枯木,忽而断断续续,又癫狂不已地笑出声来。
顾银韵拧起眉头,心口憋闷得有些难受。
“小皇嫂。”她的手腕被拉住,六皇子将她往身后护了护,“皇兄他不对劲,靠过来点,我护着你。”
倘若季寰真的六亲不认地杀过来,六皇子这病歪歪的小身板怕是什么也护不住。
但此时顾银韵无力挑剔或是打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癫狂笑着的季寰,怔然低语:“季寰他……他疯了吗……”
“恐怕是的。”六皇子道。
他心中微动,侧眸去看顾银韵的神情。
他期望看到一些惊惧、动摇、失落与绝望,可映入眼帘的,却是难过、伤心、疼惜与悲悯。
凌然说皇兄和小皇嫂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就是惨了些,在这艰难的世道里只能做一对苦命鸳鸯。
他当时把凌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皇兄是踩了狗屎运才得到的这门亲事,只不过小皇嫂心善,不愿意明着嫌弃罢了。
这会儿事实怼在眼前,他再不愿意承认,那就纯属是自欺欺人了。
落寞自六皇子眼中一闪而过。
他是个庸俗的男人,最初也只是被小皇嫂娇憨诱人的美貌所吸引,总想着借机亲近些,揩些油水,摸摸碰碰。
可后来愈是接触,他愈是被小皇嫂所吸引,乃至于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灵寿镇时要劫她走,他是认真的。
身为皇子,身为不许久就要长眠于幽冥地底的人,他也只被允许任性那一次。
于是他开始学会掩饰,表面放浪不恭地过过嘴瘾,背地里却把那份诡秘的念想深深压进心底,不敢露置于明晃晃的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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