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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金兰契难剖金兰语·骨肉亲不舍骨肉情
却说瑧玉直至天色微明,方才歇下;谁知过不多时便闻得紫竹来报,道是黛玉魇住了,在那里哭个不住,只是叫哥哥,任凭谁唤都不醒的,忙披衣往他这边来;却又恐有嫌疑,只得站在门口唤了他几声。谁知黛玉闻得他声音,倒哇的一声哭出来了。瑧玉见他哭了,倒稍为放心,乃道:“快些将姑娘扶起来罢,醒一醒。”张嬷嬷忙上前将黛玉扶起,在身后垫了个枕头,又拧了手巾来与他擦脸。
瑧玉见这天色渐亮,便命人将帘子拉开了,走近床前道:“妹妹可是白日里惊吓着了?梦见了甚么故事,吓成了这个样子?”谁知黛玉见他近前来,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哭道:“哥哥好歹别走,要走也带我一起走罢!”瑧玉闻得这话,便知定是有些缘故,乃笑道:“傻丫头,你如今还困么?我见你这梦尚且未醒;若困便再睡一阵子,我在外间守着你。若不困时,便起来同我讲讲,你这是梦见了甚么,竟吓成这般光景。”
黛玉如今拉着瑧玉的手,心下稍定;闻得他这话,倒不好意思的,乃笑道:“你先请出去罢,我一会子起来再同你说的。”瑧玉闻言,便笑道:“你瞧你这一大早闹的,我还不曾梳洗过。既是如此,我先往房中洗漱了,再同你一道用早膳的是。”
一时黛玉梳洗毕了起来,同张嬷嬷紫鹃等人往堂屋去,见瑧玉已含笑坐在那里了,不由面上一红,道:“都是我的不是,累得哥哥也起这们早。”瑧玉笑道:“怕甚么。你既醒了,咱们就先胡乱吃些儿;待你将这吃食入了口,便知如今是真不是梦了。等吃罢了饭,有了精神,甚么事儿说不得?”一面同黛玉入了座,早有丫鬟摆上饭来,二人用了;及至饭毕,张嬷嬷便带着众人下去,只留他兄妹二人在此。
瑧玉见已无旁人,乃向黛玉笑道:“你说罢,到底梦见甚么了?”黛玉闻言却眼圈一红,低声道:“我梦见哥哥不知那里去了。”一面将梦中情景一一与他讲了,又道:“我四处寻你不得,问众人,却皆说我哥哥便是宝玉;又梦见他们都说我,是以心下难过。”
瑧玉闻言,却半晌作声不得,暗道:“玉儿这番梦境,分明便是那书中场景;如今只不过是梦一场,便教他伤心至此;可知他前世经历这番光景,又该是甚么心思?”是以心下慨叹,乃抚慰道:“如今你也醒了,自然知道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很不必心下难过。我这不好好的在你身边么?”
黛玉闻言,却摇头道:“虽是梦境,却如真的一般。便是日间,我每每一想到哥哥是要与我分开的,便不住地难过。我只望□□后不要同我分开的才是。”瑧玉笑道:“这可真是个傻丫头了。你日后竟不出阁的?哥哥那里又能陪你一世?”黛玉闻言半晌不言语,良久方道:“我能同哥哥在一起一日,便是一日;暂且不愿去想日后。”
瑧玉闻得黛玉这话,虽觉匪夷所思,却也不愿再多说甚么,乃暗道:“林海既将他女儿托与我,我定然是要替他寻一归宿的。只是如今他年纪还小,尚且依赖于我;横竖这孝期还有三年,届时慢慢同他说知,自然回转过来的。”是以笑道:“你说甚么便是甚么罢。你舍不得离了我,我却也不忍就教你往人家去了;待到时大事已定,无论你作何想,皆随你本心便是。”黛玉闻言,亦点头应了。
倏忽三月已过。瑧玉见此间之事约已了了,恰贾母那厢又来信催促黛玉回去;于是兄妹两人商议一番,待过了年节,便将此地产业交付与心腹,要打叠行装往京中去;冯岚却于前日接旨,言说教他在此地协理盐政之事,故并不曾同二人一道启程;薛蜨贾琏等人却早于前月便行动身,是以如今只他兄妹二人一道,依旧坐船上京而来。
却说这一路上时常有人来传些消息,黛玉也不以为怪,只安分待在舟中,紫鹃雪雁两个伴着。瑧玉又放了两个丫鬟在他房中,黛玉原起名作绿鹦、白鹇,被瑧玉好一通嘲笑,说道“虽有典故,却叫着好笑”,便改做白鸥。
那日恰薛蜨送了信来,道是宝钗说思念黛玉,问他何时能至京中;瑧玉同黛玉说了,笑道:“你想薛家姑娘了不曾?”黛玉闻言便道:“也是这话,这们久不曾见宝姐姐了。待咱们回京,少不得要四处拜望的,只怕要有一阵子忙乱。”瑧玉道:“也不算甚么,你若想见便见;若不想,也没甚么可见的,不过赵学士家里见一回,外祖母家里见一回罢了。”黛玉却因上次做了那个梦,又思及当日王夫人如何待自己的,倒对贾府有些异样之感,闻言道:“如今哥哥也回去了,咱们还是往自己家住罢。”
瑧玉闻言笑道:“正是。姨妈他们如今也搬回自家住了;况咱们如今算是自立门户,自然不能在贾家常住的;不过平日亲戚家走动一回罢了。”黛玉闻言正合心意,乃点头称是。
如此行了些日子,待入得京中,已将三月。及至进京当日,瑧玉已是在宫外谢过皇恩,便同黛玉自回家中而去,以待今上召见;黛玉便打叠精神,将府中一应事务料理起来,又有当日林海身边的心腹管家同贾敏乳娘等人在旁帮衬,也算得心应手。
转眼已是三日之后;那日兄妹二人正在家中,忽闻管家林中来报道:“有六宫都太监贺老爷来降旨。”便知是六宫都太监贺传信来了,忙换了衣服,启了中门跪接。只听贺传信骈四俪六念了一番,无非是赞林海生前为君分忧政绩卓著之语,又命他兄妹入宫陛见。瑧玉便命林中上茶,自己回房更衣,袖了那皇后所遗的凤珮同林海交与自己之物,亲扶了黛玉上轿,同贺太监一同入朝去了。
瑧玉早知这贺太监亦是今上心腹。如海下世的当儿,京里也曾遣人来扬州问讯,却并未同自己私下说些甚么,料想是同来者必有三皇子身边亲信之人;今日宣他进宫,却是贺传信来的,想是今上欲将他身世之事说破了。他这些年在京中,对皇后余党大加收拢,这贺太监便是他一得用之人,当日便是他放冯岚进的皇后寝宫;原是冯岚自几年前见了瑧玉之后,便寻机同他说知瑧玉之能,令他在宫中做个耳目。当日皇后在时曾救贺传信一命,又将他妹子放出宫嫁人,贺传信心下感念,故而应了下来。只是贺传信虽也为皇帝心腹,却并不如戴功一般深受宠信,是以也并不敢将瑧玉之事在今上面前显露分毫,只今日圣上宣林海之子入宫,他便寻机往冯家送了消息,亲至林府宣旨,同他兄妹一道往宫中来。
不多时几人便至宫中,见只有皇帝同太妃在座,乃依规矩行了礼。太妃先教黛玉近前来,拉着他问了几句家常之语,便笑道:“然丫头同我往后面来罢。我这里有新进上的茶叶,教他们沏来你吃。”黛玉闻言,便知圣上有事要与瑧玉说,是以起身向圣上施了一礼,随太妃往后面而去。
今上见太妃引了黛玉出去,便招手令瑧玉近前坐;瑧玉自谢了皇上赐座,便往脚踏上坐了。皇帝见他垂头不语,心下暗自叹了一回,乃问瑧玉道:“林爱卿有甚么话留下不曾?”瑧玉便从怀中取了那装折子同凤珮的盒子出来,见戴功立于一侧,便将盒子递与他。戴功接了盒子,并不敢打开,乃躬身递到今上面前;瑧玉见皇帝自他手中接过盒子,甫一揭盒盖,猛然抬头看向自己,便肃容整了衣服,离座下拜,垂头不语。
却说黛玉陪侍太妃在内室之中,却始终心神不定,不知瑧玉在外面如何;太妃见黛玉如此,却并不知瑧玉实际身世如何,只道是他新近丧父之故,见人沏了茶上来,笑道:“你尝尝这个茶。陛下前日方才给我的,我吃着好,想着留给你来尝尝;若吃着好,便拿些回去。”
黛玉闻言,忙欠身谢了接过,一面却见太妃面有疲倦之色,心下暗自掂掇,乃低声问道:“太妃娘娘可是乏了?”太妃微笑道:“这人一旦上了岁数,精神就不济了,不妨事的。还是你们少年人好些;每日里精气神也足。”黛玉闻得太妃如此说,也不好再问甚么,见太妃倚在椅上阖目养神,似是睡着了,却也不敢出声,乃自坐在椅上静候。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便见一个宫人进来道:“陛下教来请太妃娘娘同安和郡君往外去呢。”
黛玉闻言忙站起来,同宫人一道搀了太妃往外面去;见今上同瑧玉皆面色如常,料想并未出甚差错,方放下心来。今上见二人出来,乃向太妃笑道:“母妃同这两个孩子一道用膳罢。朕还有事情,就不在这里用饭了。”二人闻言忙行礼,送了今上出去;又同太妃一道用罢了饭,方行礼出来,自往家中去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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