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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行令自下达上么,还是自上达下么?"春娘笑道:"倒是自下达上为可了。"丞相道:"既曰名以次序,又令者出于上,而行于下者,自上达下,便是正经。我有一个绝好之笑话:有个海商,贩货甚饶,乘着大船,遍行四方海外诸国。他是最喜饮酒,酒量极大。每到海外,必带许多绍兴酒。即
使数年不归,借此消遣,也就不觉寂寞。所有历年饮过空坛,随便撂在舱中,堆积无数。
他又素日常患目疾,迎风就要流泪,多带那蚕茧出去,既可熏洗目疾,又可碰巧发卖。谁知财运亨通,忽然起了暴风,那船随风逐浪,飘了数日,一飘到长人国。那国人多来到船上,看货交易。看了坛子,大悦,重价尽买去。转又风暴半日,又飘到小人国,始为风息。泊岸,那国人又都来看货。及见蚕茧,大喜。他
货都是寻常看过,惟蚕茧重货争卖。再获十倍利息。你道见他二国人争取买些空坛、茧子,那用呢?"公主诸人默默相视。秦淑人道:"想来长人国都喜吃酒,所以买空坛子,好去盛酒。但那蚕茧,除洗目流疾,用处甚少,他却买他怎么?难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风流泪的毛病么?"丞相笑道:"他们那是为此?原来那些小人,生性最拙,向来衣帽都制造不佳,他因蚕茧织得不薄不厚,甚是精致,所以都买了去,从中分为两段,或用绫罗镶边,或以针线锁口,都做为西瓜皮的小帽儿。因此才肯重价买去。"说的末了,大家弯腰喷饭都大笑。
英阳道:"这样小头小脸,倒有个意思。那长人国人把酒坛买去,又有何用?"丞相道:"说来更觉可笑。原来那长人国者喜闻鼻烟,他把酒坛买去,略为装潢,结个络儿,盛在里面,佩在衣襟间,竟是很好的鼻烟壶儿,并且久而久之。"说的都哄堂大笑。丞相便饮了一杯。
兰阳道:"姐姐说起来赏饮罢。"英阳便想一想,道:"有一姓王弟兄八个,求人替起名子,并求替起绰号。所起名字,还要形象,不离本性。一日有人替他起道:第一个,王字头上加一点,名唤王主。绰号叫做硬出头王大。第二个,王字身傍加一点,名唤王玉,绰号叫做偷酒壶王二。第三个,就叫王三,绰号叫做没良心王三。第四个,名唤王丰,绰号叫做扛铁枪王田。第五个,就叫王五,绰号叫做硬拐变王五。第六个,名唤王壬,绰号叫歪脑袋王六。第七个,名唤王毛,绰号叫做拖尾巴王七。第八个,唤王全,这个全字,本归入部,并非人字,所以绰号叫做不成人王八。"说的人笑个不住。
秦淑人笑道:"这王的弟兄只为八个,若有了第九个,名唤王田,绰号叫做双垂手王九罢。"贾孺人忙接口道:"这王的恨无第十个,名唤王千,绰号没坐席王千。"合座都大笑哄堂。英阳赏饮一杯。
兰阳道:"有一家子,三个女孩儿,寻三个女婿。这一日,是丈人的生日。三个女婿、女儿都来上寿。乡下人傍屋不多,只得同坐一席。堂屋里放了个八仙桌儿,丈人、丈母面南坐了,大姑爷、大姑娘面西坐,二姑爷、二姑娘面东坐,三姑爷、三姑娘面北坐,大家喝起酒来。谁知他丈人偏要试试三位姑爷的才学,便说道:咱们今日至亲会饮,必得行个酒令才好。我的意思,要说两句《四书》上之话,还要两头有"人"字。不知三位姑爷可肯赐教否?只见大姑爷沉思了一会,连忙站起来,说道:人能宏道,非道宏人。丈人、丈母听了,喜了不得。大姑娘这一喜欢,也就难以言语形容了。又见二姑爷也站了起来,说道:仁者安仁,智者利仁。丈人,丈母听了,越发拍手赞好不绝。二姑娘也就乐到云天里去了。只有这三姑爷,急的满脸飞红,头上的汗就像蒸笼一般,总说不出来。把这位三姑娘气的脸儿沙白的,恨的悄悄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忽见三姑爷把头一扭,站起来,把三姑娘瞅了一眼,道:人越不会,越来拧人。"说的大家又大笑。兰阳又赏饮一杯。
秦淑人道:"我虽有一个话,只恐不好笑了。"因说道:"一人最好贪杯。这日,正吃的烂醉,那么大限已到,就在醉中被小鬼捉去。来至冥官殿下,冥官正要问话,适值他酒性发作,忽然大吐,酒气难闻。冥官掩鼻埋怨小鬼道:此人如此大醉,为何捉来?急速放他回去。此人还阳,只见妻妾、儿女都围着恸哭,连忙坐起,道:我已还魂,不必哭了,只拿酒来。妻妾见他死而复生,不胜之喜,一齐劝道:你原因贪杯太过,今才活转,岂可又要饮酒?此人发急道:你们不知,只管快些,多多拿来,哪怕吃的人事不知,越醉越好。妻妾道:这却为何?此人道:你不晓得,我如果醒了,就要死了。"说罢,一座又大笑。秦氏又赏饮了一杯。
贾孺人道:"轮到我了。我因秦姐姐说的醉人,有一笑话:城里耗子去看城外耗子,邀至茅坑晚餐。到了坑边,朝下一望,无如里面尿多粪少,不能伫足,并且只得半坑,相离甚远,又不能到口。正要回去,适值有一醉汉大解。城里耗子闻见酒香,甚觉垂涎。醉汉去后,城外耗子见他恋恋不舍,只得口衔其尾,命他以头向下,沿坑就饮。城里之耗子到了下面,只闻酒香扑鼻,不觉谦道:
妹子有偏了。城外耗子随嘴答道:姐姐先请。谁知只顾答话,把口一松,城里耗子掉入坑内,窜跳多时,竟不能上来。城外耗子无计可施,只得回窠,把贪饮坠坑之故,告知众鼠。众鼠道:他居城里,见多识广,自然另有保身之术。此刻究竟是何形状?此鼠答道:我看他乱蹿乱跳,在那里搅酒哩。"桂娘道:"怪不得刚才呕吐,原来吃了黄食了。"说的众人都大笑。贾孺人于是赏饮了一杯。
桂娘知是轮次,便说道:"有一富翁,带一小厮拜客。行至中途,腹中甚饥,因同小厮下馆吃饭。店主算账。谁知富翁惜了费,吃的只得白饭两碗。那小厮吃的,除饭之外,倒有一菜。富翁因他业已吃了,无可奈何,只得忍痛还了算账。出了饭馆,走来数步,富翁思及菜钱,越想越气,回头望见小
厮跟在后面,因发话道:我是你的主人,并非我的顶马,为何你在我后?小厮听了,随即趱步过主人,在前引路。走未数步,富翁又发话道我非你的跟班,为何你在我前?小厮听罢,慌忙退后,与主人并肩而行。走未数步,富翁又发话道:你非我的等辈,为何同我并行?小厮因动辄得咎,只得说道:请问主人,前引也不好,随后也不好,并行也不好,究竟怎样才好哩?富翁满面怒色道:我实对你说罢。你把菜钱还我,就好了。"众人听的又不觉大笑。桂娘遂饮赏酒一杯,因道:"狄姑娘说的好好儿罢。"狄娘便笑道:"我想了一个:有一个人骑驴赶路,无奈驴行甚慢。这人心中发急,只是加鞭催他快走。那驴被打负痛,索性立住不走,并将双蹄飞起,只管乱踢。这人笑道:你这狗头,也过于可恶。你不赶路罢了,怎么还同我豁拳?"一座复哄然大笑。于是狄娘赏饮一杯。
沈娘道:"我是远方人,如欲长篇套话,每多□。请列位也莫嘲笑罢。"因说道:"一个人甚是贫穷,一曰遇见吕洞宾,求其资助。洞宾念他穷苦,因用点石成金术,把石头变成黄金,付给此人。以后再遇洞宾,必求资助。不几年,竟居然大富。
一日,又遇洞宾,仍求资助。洞宾随又点石成金。以前资助甚厚,此人因拜谢道:蒙大仙时常资助,心甚感激。但屡次劳动,未免过烦。以后我也不敢再望资助,只求大仙赏赐一物,我就心满意足了。洞宾道:你要何物,无不遵命。此人上前,把洞宾手上斫了一刀,道:我要你这个指头哩。"春娘道:"怪不得点石成金这个法术而今失传,原来吕洞宾指头被人割去了。"蟾娘道:"这话原或世间,人心好不知足,往往如此,便是警世的。所谓笑话者,原要发笑。刚才这个笑话,并不发笑。妹妹不免罚一觥了。英阳道:"这话警世的,名胜了发笑,何可倒是用罚呢?"桂娘也勿多言:"惟白娘说来吧。"白娘道:"生长水中,本不谙笑话。但有个公治短,规长官。长官道:吾闻公冶长能通鸟语。你以短为名,有何所长?"公冶短道:我能通兽语。正在说话,适有犬吠之声。
长官道:你既能兽语,可知此犬说什么?"公冶短听之良久,不觉皱眉道:"这狗满嘴土音,教我怎懂?"说的都大笑,又明知白娘这笑话中有机,讥他沈娘土音。
沈娘啐了一口,道:"我又有一个笑话儿,再说不妨。"因说道:"有个公冶矮,去见长官。长官问其所长。谁知此人乃公冶短之弟,也是能通兽语。正在说话,适值驴鸣一声。长官道:"你听此驴可是说话么?"公冶矮道:如何不是?"长官道:他说什么?公冶矮道:他说,多在水中,不会说笑话。"满座哄堂大笑。英阳笑道:可不是白娘话悖而出,亦悖而入者么?"于是沈、白两娘各赏饮一杯。
桂娘道:"白娘无端嘲了沈姑娘土音,至此葛藤。白娘宜罚一杯。沈娘接口,又嘲他白娘不会说笑话,一座称快,宜加赏一杯。"兰阳道:"桂娘之言,说得有理。"于是小鬟更奉二杯于沈、白两娘之前。两娘俱笑,一饮而尽。英阳道:"沈娘既说第二个笑话,不可斑驳不公。日又尚早,今自白娘先说一个,以娱今天,尤是有趣。"满座皆言:"很是。"白娘无奈,因说道:"我原不会说笑话,那里又弄得一个公冶矮来?有个解子,解一和尚发配。行至中途,偶然饮醉,不知人事。和尚趁其睡熟,即将解子头发剃去,并将自己僧及脱下,给解子着在身上。又把枷锁也与解子载上,登时逃去。
解子醒,不见和尚,不胜焦躁,徘徊许久,忽见自己身穿僧衣,因将头上一摩,宛然光头和尚。及细看,枷锁也都戴在头上。
不觉诧异道:和尚明明在此,我往何方去了?"众人都哈哈大笑。桂娘弯腰道:"白妹妹如何每说不会说笑话,今也两句笑话,使我腰酸了不得了。白娘惟赏饮罢。"白娘饮了一杯。
狄娘道:"有一贫
士,冬日拜客,身无皮衣,只得单衣一件,唯恐寒冷,以人言少许服之。及至与客闻谈,适值药性发作,汗流满面,客诧异道:如此寒天,兄长只穿单衣,我正代为发闷,兄反挥汗成雨,这是何故?贫士道:此衣乃无价之宝,能冬暖而夏凉。今番穷冬,所以更觉发暖。客听了甚喜,即以重价买去。次日,也穿此衣拜客,不幸竟自冻死。
其家之人,都来归咎贫士。贫士道:我且问你,今日出门,可曾带扇?众人道:未曾带去。贫士顿足道:穿此暖衣,却不带扇,这是受热死了。"大家听了,笑的个个喷饭。狄娘赏饮一杯。
杜娘又皱眉想一想,说道:"一个先生好放屁,唯恐学生听见不雅,就在座位之后板壁上,刻一小洞门,以便放屁时放在洞外,可掩其声。一日,先生外出,东家偶进书房,看见此洞,细问学生,学生告知其故。东家皱眉道:好好板壁,为何如此糟蹋?即或忍不住,放几个屁,也是人之常情。何必定要如此?少刻先生回来,你务必告诉先生,以后尼只管教他放,板是乱刻不得的。"众皆掩鼻大笑,道:"这个话,如闻了屁声,腌腌臢
臢的了不得。桂娘此杯可是该罚,不可该赏。"桂娘笑而卒爵。
贾孺人道:"我因桂娘子先生放屁,有一个笑话,大家听听,任其赏罚罢。一士人在旅店住宿,夜间忽听隔房有一老翁自言自语道:又是一首。士子听罢,暗暗忖道:原来隔房竟是诗翁,可惜夜深,不便前去请教。据他所说,"又是一道",可见业已做过几首了。正在思忖,只听老翁道:又是一首。士子道:转眼间就是两首,如此诗才,可谓水到成渠,手无难题了。到了次日,急忙整衣前去相会,略道数语,即问老翁道:闻得老丈诗学有七步之才,想来素日篇什必多,特来求教。老翁诧异道:老翁终不知诗,不知此话从何而起?士子笑道:老丈何必吝教?昨晚隔房明明听见,老丈顷刻之间,一连就是两首。难道不是吟诗,何必骗我?老翁道:原来尊驾会意错了。昨晚老汉偶尔破腹,睡梦中忽然遗下粪来,固未备得草婚,只得以手揩之。所谓一手一手者,非一首诗,乃一手屎。"说的众人不觉大笑,道:"臭不可说,贾孺人难免该罚。"春娘自饮赏杯道:"只取得发笑不发笑,哪里论得薰的、莸的"。
秦淑人道:"凡做诗,如果词句典雅,自然当得起个诗字。如信口乱言,就是老翁所说那句话,屎了。"因说道:"一人素有口吃毛病,说话结结巴巴,极其费事。那日,偶与诸友聚会。内中一少年道:某兄虽然口吃,如能随我问答,不假思索,即可教他学**鸣。众友道:凡口吃的,说话全不能自己做主,不因不由,就要结结巴巴,何能教他学**鸣?果然如此,我们都以东都奉请。少年道:即如此,必随问随答,不许停顿。因取出一把谷来,放在口吃者面前,道:这是何物?口吃者看了,随即答道:谷,谷。"众人又大笑。秦淑人又赏饮一杯。
兰阳道:"有一少年,说话最好指东说西,不肯直说。一日,骑马拜客,坐下好久,不觉腹饥,因向主人讨酒吃。主人道:我有斗酒,恨无下酒之菜。少年道:请杀我马,最能下酒。主人道:尊驾骑何物回去少年指阶下鸡道:骑他。主人道:有鸡可杀,奈无柴可煮,这却怎好?少年道:脱我布衫可煮。主人道:尊驾穿何物回去?少年指门前篱笆道:穿他。"大家又好笑。小鬟奉兰阳一杯。
英阳笑道:"我有一个。一武士射鹄,适有一人立在鹄傍闲望,惟恐箭有歪斜,所以离鹄几步之远,自谓可以无虞。不意武士之箭射的甚歪,忽将此人鼻子射破,慌忙上前赔罪,连说失错。此人用手一面掩鼻,一面说道:此事并非你错,乃我自己之错。武士诧异道:我将尊鼻谢破,为何倒是你错?此人道:我早知箭是这样射的,原该站立鹄子面前。"众人听了,一齐发笑。小鬟又奉英阳一杯。
英阳饮罢,丞相笑道:"武士之箭射的甚歪,文人之才亦有歪的。有一人,夏日去看朋友,走到朋友家里。只见朋友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面前却跪着一人,在那里央求。朋友拿着扇子,只管摇头,似有不肯轻易落笔。所以那人再三跪求,仍不肯写。此人看不过意,因上前劝道:他既如此跪求,你就替他写写,这有何妨?只见地下跪着那人连连喊道:你会意错了!我并非求他写,我是求他莫写!"说的大家都哄然大笑。
桂娘站起身,又敬丞相一杯。
丞相饮毕,开言道:"今日行令,可云极趣。"于是厨下端进晚膳,各自用过。茶毕,散坐。丞相复道:"大凡所云笑话儿,竟不过一时笑柄,个中又有虚心为戒者,敢是公主、诸娘各自存心勉勉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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