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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伯,京城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来了不少的商人。”雨佑仁与吴无玥时隔了一年终于从南边回到了京城,咸元三年的三月京城的外城似乎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就连五岁的雨佑仁也感觉了到了,也许这是属于武者的敏锐。
吴无玥不奇怪这样的气氛,看着街道上的商人,从外貌上来看他们从五湖四海而来,不都是北方人。在开春三月有这么多的商人集聚在京城,看来路上听说的传闻是真的,皇上决定开放海贸,招募天下商人投资其中。“商人追利而动,他们都是为了海贸而来。”
从福建与广州晃了一圈回来的吴无玥比其他人更清楚海贸的巨额利润,那里的生活与京城截然不同,路上还能时常看到一些红毛洋人,不是像汤若望为了传教的那种,他们的身上带着金银的味道。
“听说了吧,消息已经证实了,正月里头皇上的舰队一个大炮就轰掉了台湾海峡上飘荡的海盗船一艘。”
“确实如此,从那里回来的朋友说,郑家的船队与皇家的船队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一同对外做生意,红毛都不敢出声了。”
“早就听闻东瀛那头的白银很多,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开放对那头的生意。东瀛什么都缺,绫罗绸缎还是瓷器酒具,都能卖出去不少。”
“是啊,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的做生意,要是朝廷能颁布了明文条例就好了。”
吴无玥走过了街市回去内城,他一路听来,看来这次的海贸开放搅动了太多人的心。也许唯一没有被打破平静的只有皇宫,还是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宁静而沉默。
雨佑仁带着一大堆的礼物去找朱由校那里找土豆了,吴无玥在乾清宫见到了朱由检,比起他离开的时候,朱由检明显更加的清瘦了。吴无玥心中不安,他去南方一方面是为了弄清南边的真实情况,但更重要的是要与西洋来的传教士交流医学知识。从汤若望那里得到了几个名字,吴无玥找到了能讨论海外医学的人,甚至从他们那里探听来了一个土方,叫做金鸡纳霜据闻可以治疗疟疾。厚着脸皮要回了一些草药都给师傅吴又可送去,他对这方面更加感兴趣。
可是即便如此,吴无玥也没有找到与朱由检的病症相关的案例。
“隐之这一年来难道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越来越瘦了?”吴无玥心中担忧,他记得朱由检对于食物的挑剔,只是从来不摆在台面上而已。
朱由检笑着摇摇头,“无玥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只是要烦心的事情太多而已,等到哪一天闲适下来就一切都好了。”
为了不给吴无玥继续唠叨的机会,朱由检主动提起了吴无玥的收获,“听说你在南边认识了不少西洋的传教士,西洋的医学与我们是有大不同吧?”
吴无玥深深地看了朱由检一眼,想说他不能讳疾忌医,但是这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个病症自己并没有办法医治,便也顺着新的话头说了下去,“确实很不一样,我还得到了一本差点被禁了的书,比利时大夫维萨里《人体的构造》。”
吴无玥看起来很宝贝这本书,居然还随身带着,他从怀中拿出了它交给了朱由检,“这是我的手抄本,隐之看看,里头的内容应该是你从前说过的解剖学。这后面还有英吉利哈维的讲学录,听闻他在心脏方面是个大家,弄清了在心脏里头血液如何循环的。这次也都一并弄到手了。多亏了汤若望事先的牵线搭桥,不然这样的东西还不能简单的入手。”
朱由检好奇地翻了起来,《人体的构造》是还没有翻译的版本,像是意大利文,对这个朱由检也不懂。只是隐约听说过这个本书是近代解剖学的开山之作。它打破了一种桎梏,开始不再畏惧人体,将神学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卸下,而开始了用科学的研究对待人的本身。
“看来你的收获不少,也不知道在大明何时能有这样的医学。如果能与大明的五行经络说结合到一起,也不知道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吴无玥不可置否地摇头,传教士说这本书曾经差点就是禁。书了,上帝造了人,如果打破了这个真理,那么说明上帝已经死了。医学探究人体的奥秘,对于那些传统的观念是一种极大的挑战,解剖学更是尤甚。挑战神权,经过了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那么朱由检说的让这样的学说被大明接受,何尝不是对皇权的挑战。皇上是天子,上天给予了他统治的权力,这样的观念下要想弄明白人从何而来,人体是如何构造的,同样也是一种对于皇权的挑战。也许什么时候没有了皇帝,什么时候这样新的学说就能在世间真的流传开来。
“你以为很远吗?”朱由检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我们都身处一个最好的年代,虽然它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吴无玥疑惑地看着朱由检,“这从何说起?”
“无玥也听闻了这次开海贸的事情吧,朕本来以为会有一些阻力,谁知道却换来了一阵默认而已。”朱由检想到那些朝臣的嘴脸就觉得好笑,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受得了资本的诱惑,朱元璋曾经定下的海禁政策也不过只是一道落在了尘埃中的旧策罢了。随着大明商业的发展,这早就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士大夫与商贾之间的泾渭分明也已经被蚕食。
如果没有朱由检已经造好了海船,如果没有见识到了这批初创的海上皇家私兵能与郑芝龙拥有抗衡的力量,他们也许会迟疑,也会用国库不丰拿不出钱来作为借口,但事实是没有这些如果。从五年前朱由检开始布置的海上力量,到了如今也终于露出了它的利爪,在皇上愿意保驾护航的情况下,有几个人面对着大海的财富,能坚定不移地说一个不字。
东南很富有,这一点是朝中默认的事情。这些财富从何而来,都是从与洋人做海上生意中得来的。他们当然眼红,可是大明海禁了多年,又先后遭到倭寇侵边多时,海军已经荒废了。郑芝龙被招安后是大明唯一拿得出手的海军了,可事实上他根本不听从朝廷的旨意,双方都知道彼此是面子情分。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大财,而自己只能吃点残羹剩饭。而现在皇上把其他的问题都摆平了,直接要大家一起分食这块大蛋糕,哪个傻子会不吃。
“曾经说的士农工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变了。就算他们再不愿意承认,再想要高人一等,面对这数不尽的财富,谁也没有那么坚定,妥协了再妥协就是这些文官的嘴脸。”朱由检从不否认世间上是有高洁之人的,可惜万人能有一个就已经是中了头彩,从来都是逐利而生的普通人多。所以只要拿出一些诱饵,那些闻到金钱味道的人就像海中的鲨鱼会厮杀起来,孔孟之道在这面前苍白无力,这次就算东南集团想要独占鳌头也绝对抵御不了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之。他们都是熟读经文的官员,却不过如此而已。
“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拒。”吴无玥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些远渡重洋来到明朝的洋人,开始的时候是传教士,他们身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奉献精神为了传道不畏艰难,但是后面来的就是商人了,支持他们的不再是对于上帝的信仰,而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银子。这批人不再像是传教士那样带着微笑与牺牲的精神,他们带着狼性,为了金银不惜用武力手段打开海防的一角。“没有人能够阻止金银的流动。上帝不能,皇上也不能啊。”
“因势利导,堵不如疏。”朱由检可不想与大势为敌,他也想要挣钱,“这次两万流民编入胶州岛的事情已经顺利通过了,他们也算能打仗了,把孙传庭折腾了大半年。不如就做了海军的储备。”
这些人之中有不少都本来是军士,因为拿不到朝廷的俸禄所以反了,还有就是已经失去了良田的农民,他们现在只想要赚钱,谁能给钱就为了谁卖命。
朱由检继续说,“可惜这些人只能做做打手,还是要培养一批真的忠于大明的海军才行,不过这要从孩子开始培养。军人从来不只是简单的锻炼他们的武力,更重要的他们的忠诚。这就交给土豆了。”
然而忠诚的培养不是空中楼阁,它脱离了简单的温饱,但也建立在简单的温饱上面,看不到奋斗的目标,比如说能弄清海贸带来的利润,也不会有人一心愿意像是精卫填海一样,尝试做大海上的一员。这批流民叛军算是物尽其用,做了海军的前身,他们身上赋予的意义也不简单。
吴无玥听了这话,知道朱由检是为了土豆在铺好一条路,至于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就不是朱由检能全部控制的。“土豆最近还好吗?他住到了乾清宫里面,那么……”
皇后那里是不是出了事情?吴无玥没有直白地问出来。
“皇家就没有孩子,他也不小了。”朱由检默认了吴无玥猜测,“对了,海贸会专门成立一个部门,就叫海贸司统领一切的事宜,六部抽调人员进去。海军的军制也与陆上的军队分开来。这些我都让土豆旁听了,他以后总要面对的,早晚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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