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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健没想到胡小英对自己这么信赖,只是对于重返分管干部岗位,梁健却不敢太抱希望:“可是,这已经不太可能了啊!”
胡小英温和地笑了,目光抬了抬,看着他说:“怎么不太可能啊?我觉得很有可能。”梁健当然知道,原本安排一个副科级干部的工作,只要区委书记一句话,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长湖区的局面比较复杂,区长和区委书记相互较着劲,在人事问题方面胡小英的话还不是速效药,很多问题还需要充分的理由。胡小英也说过,她不会再给他安排工作,也就是,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梁健说:“实在还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胡小英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白瓷茶杯,因为白瓷薄脆,声音听来特别清脆,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梁健黑沉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再回去想想。”
“解铃还须系铃人”。
由于脑袋里一直念叨这句尚未完全吃透的话,梁健出电梯时差点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又是朱庸良。朱庸良的目光迅速在梁健脸上掠过,头也不点,匆匆进了电梯,下楼去了。
梁健等在电梯口,看到朱庸良所乘的电梯,在一个楼层停了下来。这个楼层正好是区政府所在的楼层。梁健猜测,朱庸良肯定又跑去区长周其同那里了!这会不会跟朱新毛有关?
即使与朱新毛有关,梁健此时也不能做什么!毕竟朱新毛说,让梁健给他一天时间。既然约好了,梁健也不能再去催促,催得太急,倒显出了他们的急迫。办大事、干要事,都得戒急戒躁。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梁健在办公室里念叨着这句话。他有一个习惯,对一个想不明白的事情,喜欢不断的念叨它,仿佛这么念叨久了,这个问题自然就从脑海里蹦出来。这还真有些作用,以前,很多梁健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在这么反复的念叨当中,最后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可今天这事,他念叨了上百遍,还是毫无头绪。梁健心想:胡书记对我说这句话,是一时兴起,还是她早就有了解决办法呢?如果随口一说,那么他再怎么念叨也没什么用。但如果她早就有了解决办法,为什么不干脆告诉自己呢?
难道又是对他的考验?想看看他的脑子,是否真的管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方羽敲了敲门,以她独有的轻盈脚步走近了他的办公桌。梁健正想问她有什么事,却见她开始动手打扫起卫生来。梁健这才发现,桌上的烟缸里,满满的都是烟蒂,茶柜上也有一些水渍和茶叶碎片。还真是需要打扫了。
梁健也不阻止,目光追随着方羽青春朝气的身影,脑子里却依然盘旋着那七个字。见方羽把擦干净的烟灰缸重新放回办公桌上,梁健下意识地问道:“你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的是谁?解铃的又是谁?”
方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透亮的眼睛瞧着梁健,不假思索地说:“都是车小霞!”
梁健惊讶地看着方羽,重复了一句:“车小霞!”
方羽没再回答,对梁健说:“如果明天还需要打扫办公室,招呼我一声。”
梁健自言自语了一句:“车小霞!没错,是车小霞!”
但是,他怎么可能让车小霞承认,那次会议资料的事件中,她是故意陷害自己的呢?
朱庸良几乎在一分钟后就出现了,这让区长周其同多少有些惊讶。实际上,只是机缘巧合,朱庸良接到周其同电话的时候,正好在电梯里。而他本就打算去找周其同。
上次,朱庸良为了朱新毛的事情,去找周其同,周其同搪塞了过去,并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他。这次,朱庸良手里有了更多的牌,他觉得有必要再去周其同那里试探试探,如果周其同还不肯如实相告,那就说明周其同对他不厚道,自己还藏了一手。若是这样,以后的政治生活中,他就得对周其同留点心眼了。
毕竟,他们是利益的同盟。在一个利益同盟里,如果信息不对等,那这个同盟就不牢固。这一点,朱庸良是很清楚的。
周其同和区人大主任潘德州,正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黄鹤楼,喝普洱茶。朱庸良见到屋子里腾腾的烟雾和茶杯里普洱的颜色,就知道两人已经聊了一会了。
周其同招呼朱庸良坐下。朱庸良说:“周区长,你刚打电话时,我正好从电梯下来,正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
周其同和潘德州对望了一眼,周其同说:“看来我们还心有灵犀啊,朱部长找我有什么事情?”朱庸良说:“今天,我让李菊留意了下部里的梁健,发现他去见了原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朱新毛,我觉得有些可疑,所以想来跟周区长汇报一下。”
周其同点了点头,说:“朱部长果然是用心啊,辛苦你了!有件事情,本来我和潘主任,是想内部处理掉算了。可如今看来,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朱部长是我们的核心力量,我觉得这次可能需要你出马了。”
朱庸良原本还想通过自己掌握的情况,来套周其同的话,没想到这会,周其同直接提出来了,让朱庸良去了很多疑惑,心想,看来周其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伙的。朱庸良说:“周区长尽管吩咐!”
周其同说:“那么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先让潘主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一下吧。”等潘德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朱庸良心里吓了一跳,脑门上全惊出汗来!
有一句话是,好奇害死猫。在官场,有时候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坚决不要知道,否则就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朱庸良原本还非常想知道周其同和朱新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弄清楚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屁颠屁颠、想尽办法,却是要了一个烫手山芋过来。吞也吞不下,扔也扔不得。他怎么可能吞得下呢?他根本没有想到,周其同会如此大胆地指使朱新毛制作电梯谋杀事件!在一个地区党政主要领导之间有矛盾,那是常有的事,但如何对待这种矛盾一般也都是在政治允许的范围内各显身手,谁落败谁出局,如此生死相搏,显然已经突破游戏规则的底线,如果让上面知道,说不定就要彻查到底,查清楚之后周其同非但难以上一个层面,更有可能乌纱不保、锒铛入狱,这样的烫手山芋,他怎敢往肚子里吞啊?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扔得了?在此之前,他完全不知情,虽然自己是周其同这个阵营里的人,可这事他没参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最终拿出怎样的结果,他从始至终没插手,就不用太过恐惧。可如今周其同把一切和盘托出了。作为一个知情人,他该怎么办?难道他去报案吗?这不可能。周其同是他的一棵大树,如果他倒了,树倒猢狲散,他也就势单力孤了。如果他说不想管,可人家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了,你还能不管吗?这浑水他若是坚决不趟,那么也就是明目张胆地和周其同作对了,若是那样,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朱庸良发现自己的好奇心,把自己拉进了一个复杂的、危险的漩涡,而自己却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一直以来,他都是周其同这边的人,这会想要翻边,胡小英也未必会信任他、接受他。
所以,短短的几秒钟内,朱庸良内心惊涛骇浪,脸上一会儿晴、一会儿阴,表情非常复杂,他当真是非常后悔自己自作聪明,让李菊去跟踪梁健,又顺藤摸瓜牵扯出了朱新毛的事情。
周其同对于朱庸良的复杂心态看在心里,可他并不担心,目光淡定地落在朱庸良脸上,语气沉稳地说:“朱部长,这次,我们需要你出马,帮助办一件事情。”
朱庸良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勇气,只有些木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周其同问:“周区长,想要我做什么?”周其同说:“希望朱部长,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朱新毛,乖乖地待在我们的队伍里,否则他什么都得不到。我们知道,胡小英已经有所行动了,正派你部里的梁健在跟他谈条件,你要赶在他们之前,给朱新毛一些甜头,同时也要给他一点威慑,让他别乱说话。”
朱庸良说:“威慑是可以。至于甜头?我们到底能给他什么?”周区长说:“朱部长你亲自出马,本身就是甜头啊,你别忘了,你是组织部长,你承诺的东西,他会相信的!”
朱庸良心想,他相信个屁啊,虽然我是组织部长,但我这个组织部长得不到区委书记支撑的组织部长,说什么都算不了数。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显然不能说丧气话,否则肯定引发周其同强烈不满。他听懂了周其同的意思,这个意思,说白了,就是让他出面去骗朱新毛。
这一骗,如果朱新毛相信了他的话,以后他朱庸良兑现不了,朱新毛就会来找他,而不是去找周其同,这不是等于他朱庸良硬生生地把周其同肩上的炸药包扛自己肩头了吗?朱庸良从小听董存瑞的故事长大,对于英雄战士的事迹当然是非常敬仰的,但敬仰归敬仰,真到了做决定当炮灰的时候,内心不免要挣扎这样做到底值还是不值。
生在官场、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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