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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天幕低垂,雁已南飞,家雀更是恋在巢中不肯出来。
热河镇在中原北部,当暴风雪侵袭中土的时候,最猛烈的那一场风雪便刮在了这个小山村里。
晌午,太阳高照,昨夜刚刚过去的雨雪冲洗出一片晴朗的天空,微风吹起雪沫,厚厚的积雪上,鲜有脚印,想必是昨夜狂风暴雪让心忧的母亲把喜雪顽童留在了家中。
街上,空无一人。远处,炊烟袅袅。
倏地,一只暗白色的狐狸在雪地里箭也似的蹿了出去,若不是晌午静谧,怕难在雪地里分辨出这么一只毛皮雪白的动物。
仅过了片刻,刚才狐狸出没的地方,两个低矮的身影跑了过来。
“弟弟,慢些跑,当心了脚下!”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
“姐,你真啰嗦,再不快些追上,那狐儿怕是要跑掉了。”跑在前面的小男孩回头嚷嚷道,说完当下更是双手一提裤腰,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跑去。
“哎!”女孩站稳了喊了一嗓子,见弟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摇了摇头,稍一停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大步幅的跑上前去。“小弟,前面定是有坑险,莫要走那么快,等等姐姐!”女孩的身形动作更轻更快,几步就赶上了,从后面抱住了男孩。
“啊,你干嘛啊”弟弟被这么一抱,穿的鼓鼓囊囊的身子更是向旁边歪倒在地。
“你这个捣蛋鬼,没看到前面的坡吗!”女孩看到弟弟球一般的身体在地上打滚,想是穿的太多不好起身,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便嗔笑道。
男孩奋力起身,却也没看姐姐一眼,眼睛立马望向狐狸逃跑的地方,只是正午明晃的阳光洒下,前面尽是一片皑皑白雪,哪还有什么狐狸的身影。
“都怪你!”男孩气哼哼的说,全身仅露出的小脸鼓了起来,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气的。
“好了,我们快去河边打些水回去吧,去晚了爷爷该骂了。”女孩有些溺爱的哄着,应是从小就很爱护这个淘气的弟弟。说罢,女孩抖抖身上的雪,背后竟露出一个木桶,刚才雪大只是遮盖上了,并没有看出来,外人看来还以为是穿的太多而显得厚重。
女孩倒背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木桶,轻盈的在雪地上走,并没有显的笨拙。相反被女孩拉着往前走的小男孩则是耷拉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左摇右晃的,肯定还对没能抓到雪狐而失望和哀怨呢。
“弟弟,你说你整天喜欢什么阿猫阿狗的,爷爷让你背的什么兵法,那些练气强身的心诀没见你这么用心呢”姐姐拉着弟弟的手小心的走在雪地上,向村口走去。
“兵法兵法兵法,我又不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我学那个有什么用啊,强身强身强身,男孩子不用学那些东西也照样比你们强!”小男孩说到这有点咳,想是刚才一番出汗有些着寒,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没又继续说下去。
“你看看,咳嗽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姐姐有些骄傲地说,不知口中的老人算没算上自己,然后把脖上粗麻围巾给弟弟围上。
弟弟有些不情愿的挣扎了一下,还是围上了。
“记住以后要听姐姐的话。”女孩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爷爷的话,不然就没人管你了”说罢,她作势要甩开弟弟的小手。
风忽然吹起,女孩手心突然一暖,是小男孩攥得更紧了。
女孩心中莫名一甜,刚想开口,却看见村外雪地中走来一个人影。
女孩下意识的将弟弟挡在身后,盯着前方的身影,倒是弟弟有些出神的样子。
风又紧了些,人影越走越近,看得出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肩上手中挑着抓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向他二人一步步走来。
“察叔!”男孩倒是先开口了,但是显然在搜索着他身后的什么身影。
“哎,我说你们俩个小奶娃怎么出来了。”叫察叔的男子笑着说,低头摸了摸女孩的头。
“叔,我都十又五了,都是半个大人了,你要说奶娃,我的小弟可能还是。”女孩抬头撅着嘴说。
这个叫察叔的人就是室韦族的族长,身高八尺有余,大冬天的自己只穿了个毛皮麻衣,赤着胳膊,露出健硕爆炸性的肌虬,脸上还有深深的一个野兽留下的爪痕在嘴角边。身上肩扛着两只灰色毛皮,昼伏夜出的雪狼,多半是趁着夜色冒着风雪上山打的。
盯着大叔身上猎物发呆,穿的臃肿胖乎乎灰头灰脑的小男孩是热河周村长的小孙子周凌。而一身红衣,扎着高高头簪的女孩,有几分大姑娘姿色的女孩则是周凌的姐姐,周砚。
当年周寒一个人从南方穿过淮水,越过长白,一直到这极北之地热河的时候,俩孩童只不过刚脱离襁褓。周砚较周凌年长一岁,而且心智比较成熟,现在看来个头也比瘦小的周凌要高。没人知道两个孩子的父母是谁,周寒也闭口不提,只知道当时到热河来的时候,便是爷孙三人相依为命了。
起初家境困难,仅靠周寒一人拿来的家底过活,后来也多亏了淳朴的室韦族人照顾他们,这才周济过来。而周寒当上村长之后,更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乡,不仅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对买卖交易,水土人情也适应的很快。
当周家人真正在此地落住脚的时候,周凌他们也渐通人事,多次询问起自己的父母是谁,为什么见不到。周寒也是从来不会多说,只有一次心中郁结的时候,怒骂道,“不肖子孙,执意孤行,早已葬身火海,万劫不复,此后休要再提此事。”
后周砚大病一场,病好后也不像原来那么活泼,周凌还小,心智未开,便没放在心上。只是他的父亲留给他们的东西,一个背面刻着鸟的样子的铜镜,和一把质地坚硬的木梳,周凌二人却是有好好的保存。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周寒把祠堂轻做打扫,背后高挂的匾额上写着“周祠”二字。
他负手而立,在祠堂的素门前,对着峭壁下苍茫白皑的群山,幽幽的说。
一切都过去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道道云中隐现的晚霞,以及遥远天边看不见的风雪。
寒风吹过,不知带走了谁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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