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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之后,高句丽的余孽窃据辽东故地,开元天宝时,为渤海所灭。但渤海以高句丽亡国为鉴,坚决不与大唐交壤,重点在东边发展,以太白山东北为基业。安史之乱,则天大帝的外甥高健武本为辽东州都督,借中原大乱自立,之后亦为渤海所并,做了渤海与大唐之间的缓冲。如今,辽东大部就是高健武后裔控制,表面尊奉渤海国号,实为割据军阀,与关内的刺头方镇无异。
辽南则是许多唐人势力,多为平卢军后裔。平卢军,原为大唐东北的镇军,安史乱后内迁青州,但有部分军士、眷属未走,仍居辽南。
这番打燕城,李大主要考虑距离柳城太近,投石问路,试探渤海国会有什么反应。李家兄弟计划,如果形势不好,比如渤海跟契丹合伙跟他们做对,大不了上马走路。有柳城的缴获打底,回平州苟上一年是足够了。
当然这些问题二哥都不考虑。
李三本还有点担心,毕竟海东盛国名头不小,万一惹毛了,豹骑军这点人马怕不够应付。如今搞清形势,顿觉心安。谁看见大唐朝廷会给割据的藩镇出头?既然不担心惹毛了渤海国,李三就胆气极高,天天盯着斥候的消息,誓将怀远援兵杀尽。耐心等到三朝届满,大军拔营,渡过白狼水,挨着城头几里地,大大咧咧来在城北偏东,临水下营,押着俘虏伐木立寨,又在寨墙外掘壕一道,筑成土墙。此时城头士气萎靡,一个冲锋就能冲进去,但众人硬是耐着性子又等数日,斥候终于传来消息,怀远方向的援兵要到了。
帅帐里,二哥歪着身子靠在一张虎皮交椅上,眼冒精光地问道:“有多少人,步骑几何?甲胄兵刃如何?”那模样,好像老马匪在山寨问肥羊的做派,瞧得大寨主艳羡连连,心想何时自己能够重振雄风。
斥候该归王义统管,这次又是他亲自查探,抹掉鼻头将要掉下的一把鼻水,大寨主答曰:“二千多不到三千人,马步各半,兵甲齐备。铁甲么不好说,目测三四成铁甲。绕行山南过来,明日或这后日渡河。”
这是全军出动了?二哥盘算道:“半渡而击,走不了他。”
遂以牛犇步军守营,自将八百骑,趁夜南下。
燕郡城东侧贴着山势,南北向是一列低矮的丘陵,数百骑借着地形掩蔽,躲开燕郡城的窥伺。却出了意外,沿河有许多浅水洼子需要绕行,走到最后,将渡河点找跑偏了。等斥候重新找对地方,怀远军已渡河完毕,整装出发,半渡而击再次落空。好在躲得远,未露了行藏。
行军时,甲胄甚至枪槊之类的兵刃并不随身,或在车上,或在驮畜身上。大队行军,都要散出游骑、斥候在周围警戒,若发现敌袭再迅速披甲结阵。背着几十斤装具,扛着丈余的大枪,画面是很拉风,但走路累都累死,哪有力气打仗。当然,这个集结迅速有多迅速,就是划分军队是否精锐的标准之一了。
二哥看敌军既已过河,也不着急。仗着骑兵犀利,远远扑杀了对面的斥候,然后迅速绕到侧后,突击了队尾辎重。其实渤海军还是有些战力,奈何是行军途中遭袭,未及结阵就被直接打崩。除了部分骑军逃得快,亡入燕城,近三千援军,小部被杀,大部被擒。点算俘虏,又有足足千多,若再多点,毅勇都绑俘虏的皮索怕都不够用了。
赶着俘虏在城下炫耀一圈,并以首级筑了京观,回营。
主力溃散,援军又败,燕郡城中可想而知是何等慌乱。二哥决定行行好,早早超脱了他们。次日,唐军以俘虏居前,背负土袋填平壕沟,又以一部俘虏做肉盾先攻半日。要说这渤海勇士身体确实壮硕,也敢打敢拼,居然敢在阵前鼓噪反水,被黑哥亲手斩了几个,剩下的口里骂骂咧咧只好攻城。中途有回望的,有开小差的,牛哥一箭一个,送他入土。
这么在唐军逼迫下,俘虏们也能攀城,也能撞门。待城里城外高句丽的狗崽子们打得疲惫,久候多时的牛将军才领步军勇士登场。
因来得仓促,不及准备大型攻战之具,但燕郡城头低矮、残破不堪,唐军以弓弩压制城头守军,搬着临时搭建的飞梯就把城攀。此前表现亮眼的牛哥再接再厉,亲披重甲持陌刀,当先登城。守军早已兵无战心,纷纷溃散。遂开了城门,卢八拖着一条伤臂,驰马突入。
一日城破。
大军入城,秋毫无犯算不上,但是鸡飞狗跳也不至于。豹骑军早已经养成习惯,派捐也要有组织有纪律。牛犇的步军接管城防,刘三、刘四领人跟着李三封存府库、清点资财、张榜安民,二哥则率领骑军肃清城内残敌。
诸事井井有条。
天色晚时,城中局面已经初步安定。
待夜深人静,军士、百姓均已入眠,城中众文武虽忙累一日,却不得歇,毕竟数万人的城市,诸事繁杂。李三郎向韩梦殷拱拱手,道:“城中庶务烦请韩公劳心。”本来这些庶务是李三郎的工作,意外发现有个做过刺史的韩梦殷,赶紧让他发光发热。
韩梦殷当然愿意。幽州那边节度使换了几茬,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蠢猪才想往上凑。出塞以来,他是惊喜连连,营州恢复之功怕不会少了咱老韩一份,翌日青史之上,必有韩某人的名姓。面对这么一座小城,见多识广的韩刺史信心满满,提出自己的要求:“需拨些人手使用。”
二哥道:“刘三拨些人给韩公使唤。”突觉这酸丁着实有用,数万人吃喝拉撒一堆屁事,他才不耐烦管,都该丢给酸丁,爷爷只管带兵,伸手要钱要粮。李三郎道:“城中也募些人手。治理本地,少不了带路党出一把力。”众人也搞不清什么是带路党,但中心思想都能领会,纷纷建言献策,怎样整治城中。
见众人情绪不错,李三郎起身道:“今日大胜,我有一言。”待场面安静,道,“粗粗点算,不算民家所藏,城中府库得粮十万石,明日查抄贼酋,估计还有收获。马有三千,牛数千,羊数万,呵呵,时间仓促,还未点算明白。城中估计能有万户,或有五六万口,若再派捐,还能收获不少。”
猜测城里很肥,但没想到肥成这般,武夫们人人喜上眉梢。李三先待众人高兴一会儿,继续发言:“现在有个问题。诸位应知此番安抚山北……
结果话没说完,堂中就已笑得不成体统。
二哥把双黑手猛搓,道:“不意有如此收获。十来日连破两城,所获足养军年余,此来山北,安抚得好啊!回去跟李头儿说说,还要常来安抚才是。”杀才们纷纷附和:“是极是极。”
“某听秃头蛮有许多部落,时日还早,再安抚些去。”
“哎。奚人王帐也不远吧,可传令奚人从征,若不来,便抚了他。”
“我看再往东走,怀远军新败,城中空虚吧?”
“鬼扯。俺问了,那军城没得民户,有甚资财?”
“军城就没有资财么?”
“渤海富庶,往东资财不少,王哥,你速去探探明白,也好下手。”
此时堂中杯盏交错,案几上尽是吃剩的骨头,饮净的酒囊、酒坛,吵吵嚷嚷,乱成一团。这他妈哪是王师聚饮,简直就是个土匪窝。韩哥举着琉璃杯,将猩红的葡萄美酒轻轻摇晃,昂首饮下。
饮庆功美酒,品武夫放屁,呵,真是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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