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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终究还是没有走到郭蓉那个小帐幕那里去。
他只是静静的在耶律大石帐幕外等候,看着里面灯火映出来的那小哑巴小小的影子。有时还能看见小哑巴肩膀一抖一抖,那是小哑巴在哭。
不知道等了多久,小哑巴终于从耶律大石帐幕里面出来,耶律大石谨守君臣分际,一直送到帐幕口,他定定的看了一眼萧言,举手朝着萧言一揖,就转身回去了。这一揖,自然是感谢萧言对小哑巴不离不弃,万难当中不惜杀了郭药师和赵良嗣仍然保全小哑巴的意思。只怕也有感谢他全了萧普贤女名节,给大辽留了一点体面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萧言和耶律大石之间情分,也不过就是这一揖而已。
几名貂帽都亲卫,已经跟进帐幕,继续履行他们监视耶律大石的职责。其他貂帽都亲卫向外走远了一些,给萧言和小哑巴留点空间。
小哑巴从帐幕里一出来,就已经扑在了萧言怀里,并不说话,只是偶尔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今日和耶律大石一会,小哑巴终于将她前朝天潢贵胄那点牵绊斩断了罢。。。。。。。。。。。。
萧言摸着小哑巴的头发,低低道:“我还不够强啊。。。。。。。。。。。。要不然我不会从燕京避让。更不会行那些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舒服的事情。。。。。。。。。。。。也许说起来有点矫情,可是我真他妈的觉得有点不舒服!让燕地再乱如是,可能会杀了小哑巴你的恩人,这位堪称豪杰的大石林牙也是如此,本来我可以安静的放他走的,他会跑到很西边很西边去。。。。。。。。。。。。小哑巴,这一次,是我最后的避让了,以后不论在哪里,我都不会再避开对手,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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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汴梁误第十三章郁气如潮(一)
大宋宣和五年二月十三。
龙抬头的节气已过,向征着充沛的春雨就要开始洒落在这山川大地上。世间所有一切都要从严酷肃杀的冬天当中苏醒过来,让万物在大地上面滋养生长,好养育这东北亚土地上的万千生灵。
幽燕大地上,在一冬下来冻得如铁一般的道路也开始被春风和零星初春雨水软化。道路四下,河流当中春水暗生,田野四下绿意星星点点。间或还有流民百姓模样的人物在田地当中劳作。耕田的铁犁铁锄被收走化成了军刃,这些在劫难当中余生出来的流民们就重回家园,用尖头的木棍松地,用双手拔着田间杂草。
在这片东北亚土地上生存的百姓是世界上最为勤劳的一个族群,只要能让他们稍稍远离兵火,他们就会自发的继续劳动耕作,将最为荒凉的地方变成人烟稠密,物产丰富的所在。
两骑快马,在道路上并肩疾驰,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黑色松土。马上两名骑士,都披着宋军专有的红色札甲,裹着红色披风,背上捆着赤色三角火焰牙旗。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从天色微明开始,这两两一对的宋军骑士就已经不断的朝南而去。
一开始这些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燕地百姓还马上就趴下来藏在田间。经历兵火的人才知道这些军士破坏力到底有多强。哪怕号称是来吊民伐罪的大宋军马也是一般。虽然宋军占领燕云之地,倒是没有四下劫掠,那位主政燕京城的小方官人还很是以工代赈,在残冬里面给了流民百姓一些活路,不多的得自辽人手中的耕牛种子也尽力的分发了下去。但是这些才成为大宋子民的燕地百姓,还是离这些全身披挂都做红色的大宋丘八爷们有多远是多远。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觉自己白担心了。从一开始,这些在道路上面疾驰的宋军甲士就丝毫没有骚扰他们的兴趣,只是一对对的不住向南而去。到了后来,这些百姓还有闲暇数着今日到底向南去了多少对骑士。此处就是燕京郊外,百姓们当年也见过不少辽地贵人,知道这些宋军骑士都是去迎接重要来人的,大宋底定燕云几个月了,终于派遣流官来接收幽燕州郡了?却不知道那位在燕京城留后的小方官人,是不是还能当他们这些新鲜大宋子民的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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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百姓的心思,在今日上场诸人当中,甚至连稍稍垂顾一下的闲暇都不会有。眼看得这两名甲士向南驰出不过七八里,就已经在道路上看见一支逶迤队伍。这条南北通路是当日大宋民夫为了补给军资物资翻修加宽过的,北来队伍将宽宽的道路占得满满的,车马如云,成千士卒拱卫,队伍前面旌旗节杖飞扬。前面派出迎接的几十骑红衣甲士在头前引路。
这条大路在战事平息之后已经清净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今日却又突然煊赫至此!
两名甲士一声不吭的疾驰迎上,早有走在前面的旗牌官迎接上来。这来的两名甲士和前面几十对又不一样,背上都背负着锦包皮筒。这旗牌官也是老公事了,知道此次北来两位大人是奉天持节,克复燕云暂时在此镇抚留后的守臣应该有一道纳土纳民关书送上,交到这两位代天使节的手中,算是履行完了最后一道迎候手续。如果等到代天使节进了燕京城在交卸,那就不够恭顺谨慎了,非人臣之所为。而那些暂时镇抚留后燕地的军将守臣,就不再是节制之臣,而将以僚属身份在燕京城迎候天使。
看到这两名甲士前来履行这最后一道手续,那旗牌官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将他们一直引到了两位使节的车马之前。消息早就传到了前面,两位使节所在的四哿大车已经停下。耿南仲宇文虚中纱帽官袍,立于车上,静静等候。周遭军马也全部止步,无数双目光都投射了过来。虽然是数千大军,却都鸦雀无声!
两名甲士看见天使,远远的就已经翻身下马,大步疾趋而前,离着十几步就翻身拜倒尘埃,解下背上锦包皮筒双手奉上:“官家鸿福,大宋天威,臣等幸不辱命,燕云十六州关防舆图,编户之册,纳于官家阶前,臣等军前屡有失机之处,罪衍深重,难以自陈,伏讫天使周全!”
立于千军之中的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是神色俨然,耿南仲更摆足了天使威严,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那代表燕云十六州复归于宋土的锦包皮筒。哪怕今日前来他们实在是怀有别样心思,此刻都有些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大宋百年,耿耿于先祖之地沦于异族之手,高屋建瓴之势全在敌方。为了此燕云十六州,汉家军马抛尸于此,何止数十万?一个皇帝在复燕战事当中大腿中了一箭,重创乘驴车而遁,后来也因为这箭伤中道而沮。大宋开国几十万精兵强将,几乎全部丢弃在这里。异族大军,更凭借此处出发,一直深入到大宋腹心之地,虽然又是一个皇帝被迫御驾亲征迎敌,可是签下的合约,和城下之盟也差不了多少。其后百年,虽然宋辽之间约为兄弟,难闻兵戈之声,可是宋君宋臣,这百年来无时无刻都有一个噩梦折磨着自己,就是异族大军,以上视下,越过这一马平川的河北之地,一直杀到汴梁,将大宋国都淹没在血海之中!
却没想到,开国雄武之君,后起勇烈之士,百年来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在大宋国力已颓,兵疲财尽的徽宗之世,却一举功成!这气数之事,当真是难说到了极点!
而自己身处其间,必然也将载入汗青,百代之后,这耿南仲三字也不会消磨!
耿南仲绷着脸,满心思的酝酿着感情,准备等会儿朗声应答,让这场景更完美一些。却没想到,耳边响起了宇文虚中轻轻的声音:“这老种和萧言倒还算得上是恭顺,似乎没耍什么花样啊。。。。。。。。。。。。难道他们就认命了?某等倒好说,不会过分为难他们,但是他们这一服软,将来童枢密报复,他们就能承受得起?”
耿南仲回头,微带怒气了看了一眼正做沉吟之色的宇文虚中。咳嗽一声,扶着玉带上前,双手郑而重之的接过了那锦包皮筒,扬声道:“某等代天纳土,尔等忠勇效死,官家已尽知矣,懋赏勋荣,绝不吝于。。。。。。。。。。。。”
耿南仲双手将那锦包皮筒捧过头,让每个人的目光都能看见,放开了嗓门,大声道:“值此大宋宣和五年,长城之内,再无胡汉分野,大宋已是金瓯无缺!从此山河无恙,本固邦宁,百年以降,无定河边白骨,当千秋血食不替!”
几千军士,猛的举起手中兵刃,金戈耀日,大声疾呼:“万胜,万胜,万胜!”
王禀策马,并没有随侍在宇文虚中和耿南仲身边,而是远远的在队伍外面,看到眼前一幕,饶是他满腹心事,现在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燕云之地,总算回归汉家!他太息一声,在三军欢呼之中,向北而望。北伐战役,波折起伏,要不是萧言横空出世,岂能有今日?而等待萧言的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在战阵当中,萧言似乎是天纵之才,绽放出的光芒,将所有人都掩盖干净,可是当对着大宋士大夫们这一个全新的对手,只怕他也只有黯淡无光了罢?他能战胜只剩下残山剩水的残辽,能击败女真先头之军,难道还能对上整个大宋不成?
此刻荣光,全成就在一个南归降臣之手,这是他们这些食禄几十年的大宋武臣之耻。可王禀对萧言很是服气,一身而当千军,万死当中成就奇功。要是对此人使用得当,谁能不说萧言将是大宋今后几十年的长城?
可是从现在开始,大宋偏偏却要自坏长城!山河之固,在人而不在于险。幽燕虽好,可是在这末世飘摇之际,却又不知道在大宋手中,又还能保有几年?
王禀在那里思前想后,这里耿南仲却是意气风发。他是太子属官,又属于朝中两派都不讨好的清流中人。为了太子声望,耿南仲一向谨言慎行,生怕卷入党争之中牵连到了太子。大宋末世景象,他们这些清流之臣也看得清楚,总自诩为太子即位,清流当道,正人盈朝之际当有改观。可看着国势就这么一天天的败坏下去,他们这些清流之臣也开始惶惶不安。如果再拖延下去,就算等到异日他们上台,就来得及收拾这局势么?
幸好这燕云之地,在王黼童贯他们强行发起推动之后,最后变化到了此般景象,给了他们这些清流之臣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也许从现在开始,就是他们正式跃上大宋统治体系核心之始,还有时间慢慢收拾着残破河山!而他耿南仲,就将必然是主导这一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虽然心潮鼓荡,不可自已,可是耿南仲毕竟是养气功夫到家的人物。将手中锦包皮筒郑而重之的交给旗牌收起妥善封存之后,回头一脸淡然的朝着宇文虚中笑道:“叔通兄,某等这就进燕京城罢?看来此番差事,还并不是不可为。。。。。。。。。。。。萧言所谓跋扈,也是言过其实了。。。。。。。。。。。。叔通兄你行事有时未免过刻了一些,到时候但请稍稍回顾一下这些武臣体面,叔通兄,你意若何?”
宇文虚中却没有半点舒心展眉的样子,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听到耿南仲话语,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就进燕京城罢。。。。。。。。。。。。希道兄,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耿南仲一怔,微笑上车,语气淡淡的,很有一点不以为然:“。。。。。。。。。。。。说笑了,这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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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在燕京城南面那一番迎候天使的热闹,在幽燕边地另外一处所在,又是另一种别样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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