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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这个局面,只要没有敢于掀桌子的勇气,再怎么激烈的纷争,最后都会归于平静。
所以,在喧闹了一段时间后,台城内诸多纷争终于告一段落。首先便是台中诏令正式承认庾怿接任荆州刺史,算是追加了一个名分。事情之所以进行的这么顺利,除了庾怿私自入镇、先发制人以外,也可以说是台辅们委曲求全,顾念大局。
要知道,庾怿其人才能本就不受世道看重。台辅们大概也是担心如果再不追认下来,不给庾怿一个正当的名分,其人又在荆州死赖着不走,可能会令荆州局面更加动荡不安,乃至于滋生祸乱。如果发生那种情况,虽然身在荆州的庾怿肯定会倒霉,但是建康朝廷也休想置身事外。
所以,就算还有人对此心怀不忿,但也不能罔顾分陕重镇将要生乱的危险,还是需要相忍为国。某种程度上而言,时誉评价低有时候也是优势之一。
还有另一桩比较重要的事情,便是台内以中书令褚翜为首,数名台辅兼任,分遣数部从事出都前往诸郡国,访政拾遗。其实就是分遣御史之类,整顿地方政务。
类似的主张,早在庾亮执政时期就有。不过当时庾亮眼里更多还是那些掌军方伯大目标,对于郡国中小鱼小虾兴趣不算太大。兼之当时地方上那些主政官员的抵制,此事也没能引起多大波澜。虽然在丹阳等几郡也有所推行,当时庾亮还要依靠丹阳乡人来掌控京畿,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
关于这一点,沈哲子跟老爹也曾有过讨论。褚翜失意于荆州,不独面子上会下不来台,身为执政的权威也肯定会颇受动摇。其时反击也罢,还是重新树立权威话语权也罢,整顿吏治尤其是针对吴兴、会稽等地的政务肃清,会是其人非常有可能选择的手段。
其实对此,沈哲子跟老爹沈充看法相同,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如此一来,吴人乡宗势力会颇受打击,但他们父子两个,也实在不缺乏壮士断腕的勇气。像是早年为了整顿家风而毅然决定分宗,对于同宗血脉亲人中的恶劣之辈都不手软,更不要说门户之外。
早前沈充居任东扬州,为了巩固乡土根本,避免被台中插手打断沈家的乡土经营,老实说政治实在算不上清明,颇有几分任人唯亲的作风。如果不能将乡人们抱成一团,实在很难对抗台中的施压。可是随着沈哲子过江北上,加上沈充入台执政,这种继续抱团纠集的作法反而成了于国于家都无益的行为。
换言之,如今的沈家已经是堂堂正正的执政门户,凡有利弊权衡已经不能再只从乡土豪宗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江东吏治的败坏,对国对家都是一种伤害。
但是这个问题,若由自己出手解决的话,那就实在太伤人情了,而且尺度轻重方面也不好把握。可是现在有了褚翜接手主导此事,则就能避免许多立场上的为难。江东吏治如果能够因此变得清明起来,对于整个北伐大业都有不小的好处。
同时对乡土的整顿,也能籍此让乡人们更深刻的改掉蜗居乡土的久弊,更多着眼于江北层出不穷的机会。所以,这也就相当于褚翜主动出面,帮助沈家去芜存菁。当然,褚翜不可能会是一味的热心,肯定会有所针对的重点打击沈家亲近之众,所以这件事也需要沈充有一定的参与权,在不损及根本的情况下,能保的保一下,实在太不堪的也就只能放弃掉。
最后一件事,则就是老爹沈充与琅琊诸葛恢进行了一些合作,帮助诸葛恢取得录尚书事的执政权,而诸葛恢也出手帮忙,终于将鼎仓从台内分离出来。
鼎仓不再隶属于少府,而是在尚书台另立治粟尚书作为名义上的主官。最重要的,还是淮南都督府可以派遣官员,主管鼎仓的实际经营,并将鼎仓立署于梁郡。以后沈哲子便不再需要假手别人,可以亲自主导鼎仓的发展。
当然,鼎仓今次分离也并非完全拔出台城,像是原本在都内所拥有的园墅、坊市、仓邸之类实际产业,俱都被台中扣留下来,这些进项也都作为台资留用。这一点沈哲子倒是可以接受,他所需要的只是鼎仓这个组织构架以及所掌握的渠道等等,至于那些具体的产业,到了梁郡之后一旦与当地产业整合起来,所得还要大于所失。
至于都内那些产业,如果台内不留下来的话,那么整个台城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要知道就算江东州郡还有赋税所入,甚至都不足维持江北各镇的军费开支,台城如果不能保有一点私库,那么台臣们真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政治上从来没有永恒的敌人,既然老爹已经跟诸葛恢达成一些合作,那么沈哲子也就上道,先将庾条任为淮南别驾,然后再上表奏其人为屯田中郎将,日后作为鼎仓主官,算是把梁郡给腾了出来,让武陵王得以随时入郡。
不过沈哲子在梁郡这段时间里,也将郡守府职权给拆解个七七八八,即便诸葛恢想要通过这里介入淮南事务,也将阻碍重重。官民共治不是一句空话而已,除了都督府的上级管辖之外,当地乡民对于郡守府也是有着极强制约的。
既然江东政局已经再归于稳定,而淮南的改制也已经梳理出了一个清晰的脉络,沈哲子便也不再于此逗留,赶在武陵王过江之前离开梁郡,返回寿春。
如今已经时入盛夏,而淮南各项军备也早已经准备完毕。如今第一战斗序列的甲士战卒,早已经整编完毕,共有十军三万人众,分为五督护统领。
眼下淮南军体系中,基本上还是老将当位,五位督护除了沈牧之外,剩下的都是老将。虽然言之老将,但也都是正当盛年,无论武略、经验还是战力等等,都还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郭诵、毛宝、韩晃、路永,加上一个沈牧,这便是淮南军中品级最高的五位督护。
这新编的三万战兵,可以说是淮南军中绝对精锐,已经决不可再视之为拼凑之众。历经大战磨练,加之军械装备俱都此世翘楚,战斗力自然非凡。有这样一支强军在手,沈哲子敢于和任何一方硬碰硬的较量。
除了五督护部下之外,原本的胜武军也再次重建起来,各军之中优选老卒搭起框架,兵卒们也都是广选流民中精勇之众,扩充达到五千人。而胜武军也不再属于普通战斗序列,而是由沈哲子亲自统领作为中军。
除了这第一序列的战兵之外,淮南军次级战斗序列也已经达到三万余众。而且早在沈哲子归镇之前,其中便有一万甲士已经过淮,在涡水的涡阳、汝南悬瓠展开屯守,构建据点。
精兵虽然在战斗力方面有所保证,但如果讲到地方维稳和保护生产、商贸,还是需要大量的普通士卒。淮南军的优势在于有着充足的民众基础,不独都督府在籍之民数量众多,还有南逃流民大量入境。只是为了要与钱粮消耗和地方经营达成平衡,所以扩军规模一直在控制。
在沈哲子的构想中,未来整个淮南都督区,军事战斗体系自下而上,应该是民练乡伍、屯守农兵、护津战卒、拔坚精锐等等成梯队的构成。未来的脱产精锐兵卒最起码要达到五万之众,而一旦有大的军事行动,诸多梯队统一征发要满足二十万的储备战卒。
这个构想实在太庞大,沈哲子也不奢望能够一蹴而就,否则极容易陷入穷兵黩武的困境,隐患积弊重重,所以必须要有节制、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
因为淮南军绝不是一般的散卒流寇,也不是野心勃勃的割据势力,而是真真正正的王师,是要以驱逐胡虏、复兴社稷为己任。想要守住道义,也就必须要为道义所缚,要扎实稳定向前,绝不能为因粮于敌的暴虐之想。
更何况,就算想要因粮于敌,通过掳掠来获取军队给养,能够下手的目标也仅仅只有那些据地自守、艰难生产求存的乡宗坞壁。至于胡虏之众虽然众多,但本身就是乏于生产经营的盗匪暴徒,也根本不能提供大军所需要的给养械用。
所以,未来淮南军的战争进程,应该还是徐徐推进,兼以经营地方。长驱直入、一捣黄龙诚然爽快,但却不是能够巩固住战果的大势之争。
沈哲子归镇之后,许多豫南乡宗俱都纷纷涌入都督府,请问何时发兵豫南。军期方面,沈哲子并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答复,但却发布一项都督府行令:凡豫南晋民之众,守土、护乡、安民者,复土之后因功论赏,僭制、乱号及虐民之贼,王师所至,审实即杀!
换言之,豫南这些乡宗人家,可以据地自守,也可以荫庇游食难民,但如果有敢于从逆、接受羯国官职者,又或者自恃属众极多而私自杜撰、矫称官爵以惑众之人,则就是淮南军的敌人,必要予以铲除。
此令一出,整个豫南之地那些颇集众勇的军头们也俱都懔然自危。这当中不乏人虽然不抵触淮南王师,但也还寄望能在几方大势力之间摇摆求存,混上几家茶饭。可是淮南军如此表态之后,便让他们没有了左右逢源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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