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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虽然他也抱怨自己遭到闲置冷待,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两千石太守之职也是加在他身上一层保护,因为有此权位,才能团结部曲,坐地生财。
可是当这权位不再,他旧日拥有一切只会让他成为旁人眼中的羔羊肥肉。正因他是从江北动荡中崛起,才知生存于此世的凶险与艰辛。所以这也意味着,未来的江北几乎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可是江东就有了么?沈氏在江东的势力之大较之江北还要更加深厚,更何况如果没有了权位在身,单单类似豫章罗氏这种旧怨乡宗的报复,对他而言都是凶险异常!
一路南行,越靠近大江,王愆期的绝望便越深厚。最终在横江渡口登船的时候,他一头扎倒在庾翼脚边,痛哭流涕道:“罪民久来为晋祚奋献薄力,甚至不敢妄作私计,如今一时旧怨情激,未料因此见恶梁公。即便受责加刑,不敢因此怀怨。只求使君念我劳苦旧事,能够全我父老妻儿性命。”
庾翼见状后便弯腰去搀扶王愆期,微笑道:“王君你又何须如此,我不是已经道你,你虽积旧错,但也罪不至死。梁公尚且能够相容,台辅诸公也比量裁公正,不会罔顾你对社稷旧勋,活命不难。”
“末将、罪民……唉,奔劳半生付予流水,此身苟活也只是惶恐度日。使君大恩无以为报,只求来日论罪议定之后,以此罪身投献门下奴事偿恩。只可惜部曲多离散,深恐不能偿还大恩……”
听到王愆期这么说,庾翼目光便闪了一闪,又稍作安慰吩咐王愆期放心,便让人将他安排在船中舱室里。
趁着座船还未驶入江中,庾翼让人将刘绥传来,说道:“我这里一桩私事要劳烦丈人再行一程,王愆期业已投入我门下,他的家室部曲我也理应照顾,请丈人持我手书行于庐江、合肥之间,将其离散部众集入历阳妥善安置。”
刘绥闻言后也是一喜,欣然应命,待到庾翼将手令交来,即刻放下小船返航登岸。
听到大江上哗哗水声,庾翼脸上也是喜色流露,这王愆期总算还没有愚蠢到死,明白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保全自己。其人身为久驰江北的老牌军头,麾下部曲集结千数户并不困难。
这一点家私部曲,沈哲子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且不说其治下已是生民数百万,单单沈氏门户之内便家僮过万,役用无数。但对庾翼而言,却能够极大程度的充实他的私人财力、人力。
往年庾翼倒也无需为此忧愁,但今次淮南一行很明显他与两位兄长之间都有了分歧,未来未必还能从容调用家中人力、物货,对于自己私人班底的建设也该更加重视起来。
往年他虽然也不乏经营,但能将王愆期这种经营多年的江北军头家资、部曲完全收入囊中的机会,也实在不多,简直就是翻倍的增长。
如此一来,就算今次没有达成台辅们的要求,单单这一点私人收获,也完全值得他奔劳一行。毕竟职事上的升迁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私人力量的丰厚则更有着极大的意义。
往年沈氏在苏峻之乱中凭着部曲私兵大收其利,名实兼得,那种机会虽然不可多得,但是至今想来都令庾翼羡慕不已。
假使当年大兄不那么洁身自好且约束家人,也如王氏、沈氏那样大量招收门生荫户,手中集结一股忠诚可信的力量,当时他们兄弟也不必那么仓皇逃离建康,以至于引来更大的悲剧。
如今再想起来,其实当年大兄的死也透出几分古怪。那时同行的沈哲子不过一个少年而已,哪怕再怎么少贤高才,但就连自己在连番遭遇剧变都惊恐不已,而沈哲子则反应的太镇定了一些。后续诸多事态发展,沈氏总能将利益最大化,也不得不让人怀疑。
不过庾翼也知他这一点遐想实在不靠谱,除非沈家有未卜先知之能,事事都能料到,且长久筹划、演算诸多,才能保证步步不错。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点联想,大概也是庾翼与沈哲子渐行渐远而生出一点恶念,以抵消心中那种负疚感吧。
但无论如何,能够充实自身部曲私军,这总是不错的。像琅琊王氏哪怕被多方打压,但仍能保全诸多潜力,这也是因为早年设置琅琊侨郡,几乎半郡之中乡户皆入其门下。
若非沈氏异军突起,在那场变故中其实王家本该是最大赢家,甚至借此扫除王敦作乱留下的恶劣影响都有可能。
既然眼下王愆期表态投靠,庾翼也就不能再不闻不问。虽然沈哲子放过王愆期,但正因其人妄动使得台中陷入绝对被动,台中对王愆期不满者不乏其人。
眼下王愆期已经成了自己的亲近门生,庾翼自然要尽力保全其人。而且沈氏那里反应如何也要考虑到,就算沈哲子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其父沈充未必乐见自己于此得利,包庇对沈氏怀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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