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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堂都是大笑,唯独那沈琰小娘子气得柳眉倒竖,闷声不再说话。
徐氏派来的仆妇本意求救,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家人婆媳之间是如何融洽相处,趁着笑声有所衰减,才又苦着脸旧事重提。
“家事实在难分辨清楚,阿母纵去也是诸多难言,还是让我代阿母过去劝解一下吧。”
兴男公主见魏氏皱眉沉吟,便起身说道。
魏氏也是正觉为难,听到公主这么说,不免更加高兴起来。人的优越感总是对比出来,一家之内妯娌之间也难免会互攀高低,公主主动出面揽下此事,更让魏氏感觉她家新妇真是知礼得体,对比之下,难免更加舒心。
况且公主身份尊贵,就连魏氏平时相处都难免心存几分谨慎,她若前往劝说,二房那对婆媳纵然彼此有什么怨忿,也必然要有所收敛,不会闹得太不像话。
“那就请新妇出面待我稍作说和,顺便带上这娘子,让她也见一见与人相处该要怎样姿态。”
一念及此,魏氏便点头说道,顺便指了指那正蹑手蹑脚靠向阿秀的阿琰小娘子,又将孙儿招来满怀宠溺的揽入怀中。
得到阿母授意,公主便也不再久坐,当即站起身来带上几名家人并那不甚情愿的阿琰娘子直往二房所居院舍行去。
待到公主行来,便见诸多仆妇侍女俱都神态紧张的列于廊下恭迎。沈牧的母亲徐氏也自被仆妇搀出,脸上带着讪讪笑容:“不过帷下些许琐事,哪敢有劳长公主殿下亲行一遭……”
“叔母太客气了,都是家门内眷,首重和顺安详。我也只是过舍浅望,哪敢说什么劳或不劳。”
公主快步上前,抬手扶起微微欠身的徐氏。
眼见公主言谈恭敬,徐氏脸色更显尴尬,转首看一眼已经默立在后的自家新妇,郁郁道:“老妇今次真是脸面败坏,更加羞愧羡慕长嫂持家有道,帷下俱是祥和……”
沈牧娘子贺氏本来已经敛声,听到这话后又是忍不住悲泣起来。
公主见状也觉头疼,这件事到现在已经分不出个是非,诚然沈牧在外多有浪行,对自家正室夫人乏甚尊重,但是庭门内闹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徐氏要责怪自家新妇令她颜面大失。眼下两人并在一处,公主也不知该要先劝告谁。
她稍作沉吟后便上前抓起贺氏手腕,说道:“杯著尚且难免碰撞,共生一门之中,些许齿牙磨合又是什么大事。我今夜来,还是想请嫂子伴我同往去见一见五郎家妇。我也是好奇难耐,想要去问一问江夏风物如何,不知嫂子可愿相陪?”
贺氏心情如此,更加羞于见人,刚待要开口回绝,却被公主猛地一拉衣带。另一侧阿琰也看出自家嫂子心意,便上前抓住贺氏另一手臂,笑道:“二嫂,同去同去啊!”
贺氏偷眼一望仍旧脸色抑郁的阿母,也觉留下来更加尴尬,便就顺从的被那一对姑嫂拉了出来。
途中公主才又问起刚才吵闹详情,贺氏自然不会多言是非,但其身边侍女自然心向主母,便将此前阿姑些许激动失言稍作讲述,如此众人才知贺氏何以要如此,被直讽妒妇又累及夫郎遭受杖刑为人耻笑,换了其他人也的确忍耐不下来,贺氏有此反应也的确是正常。
听到如此原委,阿琰小娘子顿时也替贺氏气恼起来,忿忿道:“叔母这么说,也实在太过分,二兄在外浪行,那也是人尽皆知,又不是嫂子你鼓动纵容他。遭受责罚,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叔母以此责你,实在没道理!嫂子你求去应当,就该要如此教训家人做事说话不能如此不公,你若还要走,稍后我带人送你出门,谁都阻拦不下!”
兴男公主听到自家小姑如此义愤填膺、古道热肠,也真是哭笑不得,但转首再见贺氏眉宇间愁容更多,并不因阿琰娘仗义发声而有欣慰。
说到底还是这小娘子不经人事,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寻常小户夫妻家事尚且不能强说对错,类似沈贺两家这种门第婚配所涉不免更多,又怎么是简单的是非能够论断。
贺氏若真受这小娘子鼓动出走,那么今天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徐氏失言诚然妇人识浅护短,家中亲长杖责沈牧已经算是给贺氏亲翁一个交代,贺氏若真因此离家,那就是她这妇人不识大体强要将事情闹大,一旦处理不当甚至直接有可能令两家彻底交恶便成家仇。
“阿琰你说得什么话?难怪阿母常要因此训你,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为人家妇,你现在还是养在家中,有父兄依靠,就算有什么过错也都有人包容体谅。可这世上又有几人如父兄一般对你全是纵容包庇,常作要强那是要让人日久生厌的!”
兴男公主板起脸来对自家小姑说道:“你家阿兄少顾内事,我这个做嫂子的对你也总有教诲责任。往年我在家里,也与你这个娘子一般生性要强,就算是教你晓事,也不会用那些《女诫》腐言强作规令。我家家世显贵,娘子配出自然也不能容人欺侮,但这可不是你要强的理由。”
“夫妻相处,过敬则疏,过亲则亵。方寸之内的调和把握,便是阴阳和合道理所在。夫妻本是一体,又哪里有什么对错的分别?你强要分出是非,一无是处的愚蠢丈夫又哪里能配得上完美无瑕的璧人贤妻?你争执一分,便疏远一分,久则便有了高低云泥的差别,你纵是贤体也非贤妇!”
阿琰娘子没想到仗义发言竟然引得嫂子对她大作训斥,嘴角一瘪也有几分委屈,忿忿低声道:“真像嫂子这么说,难道咱们妇人生来便该要软弱?今次明明是二兄做错,难道二嫂也该要吞声忍耐下来?那么家人又何必再教我是非,总之日后都要夫妻一体,沆瀣同污。阿兄可不是如此教我……”
“你家阿兄怀纳寰宇苍生,他教你什么向来都是微言幽意,你这娘子识教多少,就敢自夸已经尽数领会?”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便笑起来:“这世上又哪有全无可取一人?哪怕是禽兽之种,于其父母眼中也都是怀抱珍物。寻常之人与你无甚关系,也就不必管他优劣与否。但若有一人命定将要与你同为一体,你又怎么能以寻常目光去注视他?他诸般是劣,但有一桩是好,你也该要助他摒弃诸恶,彰显一善,他之善便是你之善。你若寻常望他,他便寻常待你,水火鲜明的分别,但又是同居一室的关系,本来不该亲昵,但又不能割舍,彼此所得,自然只有煎熬碰撞。”
对于自家嫂子这一番话,阿琰小娘子一时间尚且不能尽数体会。可是一直并行的贺氏在听完之后,原本只是悲戚愁容便渐渐有了变化,甚至于有几分心虚的望向兴男公主,待见公主只是一脸严肃的教训小姑,绷紧的心弦才又放松,但思绪却因公主这一番话而变得复杂起来。
贺氏对于自家夫郎沈牧,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亲昵爱恋,一如世道诸多家门妇人,也只是依存并生,得一托付,谈不上用情与否。平日里于庭门中诚然是和顺温婉,但也只是理智说服自己一点点接受现实而已,也的确做到了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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