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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纪友这么说,沈哲子倒是颇有感触。他家在这年代,虽然也算勉强列入高门,但豪武之风却仍浓烈。严格说起来,他在这年代唯一真正接触过的清望高门子弟便是纪友了。纪友眼下这状态,倒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士族子弟的一点特征。
这一类人生来享有特权,衣食无忧,教育优越,也不欠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激情,对于时弊有着自己的认知,不乏坚持和操守。但却并无超出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格局,没有革除时弊的勇气和能力,那一点无处寄托的坚持和操守无从依托,便渐渐消磨殆尽,最终与世道同流合污。
纪友向沈哲子请教,沈哲子自己却还在摸索前行,并不知自己所坚持的道路是否正确,又能给他指点什么迷津。沉默半晌后,也只是说道:“事从缓急,生而于世,总有不可推却之事要担当。先拣此一二事,做出些许成果,彷徨应去,格局自成。”
纪友听到这话后,神色更苦:“眼下我最应担当之事便是婚配,族中长者近来多论此事,可我眼下委实没有这种兴致。唉,与你谈论这些,你也不明,我还是寻沈二郎一醉解愁去!”
原来这家伙还是为情所困,沈哲子对其背影竖起一个中指,旋即视线又落在那满满一匣子的丹阳张氏罪证上。
第二天午后,沈哲子在家中接待了丹阳郡府长史张兰。
张兰并不知沈家为何邀请他来,进门后便满脸虚假笑容,说道:“郡府诸事忙碌,竟不知士居兄已经离都。不曾拨冗相送,真是愧对良友。”
“长史勤于任事,心系国计,岂敢强邀以致因私废公。”
沈哲子亦是满脸虚假笑容,实在是时下的舆论和两家的关系,彼此之间便不容半点真诚存在。
彼此落座,张兰便笑吟吟打量着沈哲子:“士居兄此时离都,贤侄你独留京中,若有困惑难决之事,千万不要客气。我与士居兄旧谊深厚,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哲子心内一哂,嘴上还在客气:“多谢长史回护,我家与都中亦颇多尊长故旧,倒也谈不上独留京中。今日邀请长史过府,所为还是一桩前事,冒昧相询,不知郡府对于早先突袭晚辈那人,追查可有眉目?”
听到这话,张兰神情便有些不自然,干笑两声旋即才说道:“唉,说到此事,确为郡府失职,至今仍无头绪。既然贤侄你又言此事,我倒想请问,不知贤侄可有一二内情相告?”
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客气,就差直斥沈哲子纵走凶徒如今又来问贼踪,简直不知所谓!
沈哲子倒不以为意,闻言后只是笑道:“郡府做事自有方略,小民岂敢置喙。不过长史既然言到内情,我这里确有一桩内情相告。”
说着,他于席上轻敲案几,过不多久,便有一名仆从将木匣子奉上,摆在张兰案头。张兰见状神色便是一奇,下意识望向沈哲子。
“这一方木匣,乃是今早凭空出现在我家偏庭之中,原本上方附以血书,言到偿谢旧日义释之恩。只是那血书实在有碍观瞻,已被家人焚之。至于这匣内之物,则更是触目惊心。家父已离都,我亦不敢专据独裁,因而请长史前来一观。”
沈哲子笑语道。
张兰听到这里,神情更有几分凝重,小心将那木匣打开,取出一份纸轴一览,神色顿时一凛。他下意识抬头看看沈哲子,却见对方只是微笑,并不流露心内想法。
“此匣内卷宗极多,长史是要在此细览,还是归府详读?”沈哲子适时问上一句。
张兰嘴角微微一抽,旋即挤出一个生硬笑容:“哈哈,这些卷宗一望可知便是伪造污蔑,何必细览。不过,贤侄所言此为凶徒送来,此事当真?”
沈哲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血书留言确实如此,但我家人也不曾见过那人踪迹。究竟是否属实,还要靠郡府搜查。”
张兰心内暗恨,面上却不好流露什么不满,还要多谢沈哲子告知此事,又说道:“此匣中物事涉那凶徒,我要带回郡府取证,不知尊府是否还有存留?”
沈哲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那人居心何在,名为报恩却为此等恶事!如今心内已是深悔前日将之纵走,惟愿郡府能及早将人缉拿归案。”
眼看满满一匣子自家罪状,张兰哪还能淡定居此为客,当即便起身告辞。沈哲子将之送出府门,眼见张兰上了车,突然又开口道:“突然记起一事,我家尚有一礼赠与陆府二公,眼下却是无暇拜会。便请长史顺路转送,有劳了。”
张兰此时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小事,眼见沈家人将一个锦盒塞进他车厢中,然后便疾令车夫驱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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