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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书房里坐着,将翻译好的文稿发给编辑。她知道接下来是漫长的改稿期,随后她将会看到封面,看到图书号,随后一本样书会寄到她的手里,书脊上除了作者,还有她的名字。她当然应该高兴,但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她想了那么多,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眼前那把椅子上来。
那把椅子是程烨然的,原先总挂着一两件衣服,方便冷的时候披起来。现在那些衣服不见了,椅子也变得格外光秃秃的了。
许知蕴在这样长久的寂静之中坐着,终于认识到了一点。
程烨然真的走了。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
程烨然是中午出发,下午就落地德国。他给许知蕴发了许多照片:丢满硬币的喷泉、双层复古小屋,游人如织的新天鹅堡,俾斯麦广场……他坐在奔驰的火车上,在手机里问她,猜猜自己这趟航班最终要飞向哪里去?许知蕴一连报了好几个地名都没猜出来,最后他笑着说,是冰岛呀,冰岛的雷克雅未克。
他给她打了视频电话,给她看了一圈自己现在住的公寓。木质的靠背椅、温暖的壁炉、墨绿色的窗帘……房东是个银发老太太,为了他的到来,还专门烤了几块苹果卷。
那边的温度现在是个位数,到了十二月就会降到零下。许知蕴从视频里看见他冻红的鼻尖,脖子上围着暖和的羊绒围巾。这是她买给他的,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她的名字。
她也有相同的一条。只不过名字不一样。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最后夜幕降临了。
“晚安。”他轻轻地说。
他那边的背景还是下午,但许知蕴猛然发觉,自己这边已经是深夜了。
她走到窗边,去看窗外的月亮。中旬的月亮,被云层遮掩了一半,银色的边缘模糊不清。他问:“你在做什么呢?”
许知蕴慢慢道:“我在看月亮。等我这边到了凌晨,你那边就是晚上了。你会看见一样的月亮的……”
四周很安静,简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她的眼睛里映出了月亮的倒影,就像一片金子漂浮在深色的湖面。她眨眼睛,湖面就泛起一阵阵绵延不绝的涟漪。
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良久,程烨然才说:“以前,我很少抬头看天空。”
他的嗓音带着某种魔力,令人心平气和,“无论是鱼鳞云也好,彩虹也好,太阳还是月亮,都只是挂在天上。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候,我是不会抬头去看的。但是……”
“但是我发现,我不是不喜欢看,而是没有人提醒我看,也没人和我看而已。”
他说着说着,顿了几秒。他的咬字很轻,许知蕴保持着看月亮的姿势,却发现月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大了。银色的边缘,也泛着一圈白色,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她耳朵里,伴随着一句句她完全陌生的外语,交织着流淌进来。她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堵,如果眨一眨眼,泪水肯定就要流出来了,可她又不想让程烨然发现,只好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
“……嗯。”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所以……”
许知蕴不确定程烨然听见自己吸鼻子的声音没有。她面上故作镇静,把手机又拿远了一点,制造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所以我要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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