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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赦大老爷同皇帝陛下在暖阁的炕上相对而坐,当中的炕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锅子。
“你还别说啊,老圣人当真是老当益壮的,这都多大岁数了,前几年又是大病过一场的,如今居然还能老蚌生珠。啧啧,这回可不知道让多少人跌爆眼球了呢。”大老爷眼疾手快地捞起一片羊肉,在面前的小碗里沾了沾塞进嘴里。可即便这样,也拦不住出口的话。
宇文祜自幼受训皇家礼仪,食不言寝不语乃是基本教养,可此时瞅着贾赦的做派,并无丝毫嫌弃的意思,反而时不时地为他指指脸上沾着的汤水酱汁。若是赦大老爷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十分仗义地伸长手臂帮他擦掉。
此时听见这厮编排自己的父皇,宇文祜也只是瞪了瞪眼睛,道:“太上皇为皇室添丁,乃是天大的喜事,别胡说。也是你那侄女儿有福气,父皇可是有些年没有孩子出世了。”
旋即又觉得不对,抿了抿唇,苦笑道:“咱们这辈分……”自打老圣人纳了贾元春,他们的辈分就算不清了,如今再加上个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就更是说不清楚了。
“噗哈哈哈……咳咳咳……”听了这话,赦大老爷没憋住,喷了嘴里的食不说,还被呛住了,咳得根本止不住。祜祜的脸色实在逗人,让老爷他情不自禁啊!
即便再不嫌弃贾赦赦,皇帝陛下面对此情景,仍旧是黑了一张脸,毫不客气地抬手敲在贾赦赦的脑门儿上。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年做伴读的时候虽然混账,可也不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啊。
可看着赦大老爷那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皇帝陛下仍是忍不住摇摇头,起身来到他身边,帮他拍着后背顺气。同时也不忘了唤怀仁送茶水进来,顺带地收拾炕桌上的残局。方才那一口喷出来,吃到一半的锅子算是废了。
“你瞅瞅自己如今这样子,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坐好了。”等怀仁带着人收拾妥当,又重新摆上了锅子,宇文祜瞅着贾赦就要趴进锅子里的模样,没好气地斥道:“你也是老荣国夫人教出来的,当初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如今……嘿!”
赦大老爷不在意地翻翻眼睛,微撇着嘴正了正坐姿,眼睛仍旧盯着那正煮着的锅子不放。这要是在边城军中,这规矩那规矩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好么?
“说起太上皇老来得子,我倒是想起来了。祜祜,你膝下似乎也有几年没有小皇子出世了吧?”说到此处,大老爷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瞄了眼宇文祜,特别在某处停留了下,挤眉弄眼地道:“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才被嘲笑了,赦大老爷也不是面人儿,当即就反击起来。当然,内心某种隐隐的期待,被他扔到了一边。祜祜如今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快十岁了,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呢?
男人,是不能被人质疑不行的!最起码,宇文祜闻言就开始磨起了牙,眯着眼睛冲贾赦赦冷笑出声儿。这货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被他惯得忘了形,竟然敢说这种话,真该叫他亲身……不对,真该揍他一顿,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男人的雄风。
赦大老爷还是很有眼色的,瞧着祜祜的神色不对,当即缩了缩脖子。完蛋了,好像说错了话,祜祜会不会打击报复啊?
想到会被皇帝陛下各种折磨,大老爷不由苦了脸,软下声音笑得谄媚,抱住祜祜的一只手臂,用肩膀顶顶他的,道:“祜祜,我新研究出了个小玩意儿,可好玩儿了,赶明儿咱们一块儿去玩,好不好?”说完,还故意眨了眨眼睛。
宇文祜瞪着眼睛,心中全是苦笑不得。这货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竟海学这等小儿做派,也不嫌丢人。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个长进,一到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就厚着脸皮撒娇卖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
“从老圣人身上,我学到很多。其中有一条,便是儿子太多没好处。”狠狠地敲了贾赦赦脑门儿两记,又将他踹到对面坐好,宇文祜才淡淡地说道:“我不想看见儿子们自相残杀,更不想成为儿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如今这几个,就已经嫌多了。”
……
听见宇文祜这话,贾赦明白他这是想起当年夺嫡的事来,心中不由后悔自己提起这话题。真是的,原本两人高高兴兴地涮锅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大老爷偷眼去瞅祜祜的脸色,越是这样平淡无波,就越是说明祜祜心情不好。
“干嘛这副模样,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当年夺嫡,我也参与其中,对兄弟们下起黑手,也是毫不留情,如今不过是……恩侯,这要是当初的你,该骂我一声矫情才对,是不是?”宇文祜也觉得自己方才之言太过沉重,又见贾赦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儿,不由得伸手拧了下他鼻子,笑道。
赦大老爷正想着要怎么安慰祜祜,自己却被祜祜给安慰了,心中十分偎贴,被拧了鼻子也没计较。尤其是那一声尾音上挑的“是不是”,听得老爷他骨头都发酥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瞅着祜祜傻笑了。
“得了,你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我好好说说,赶明儿也叫我去见识见识。”宇文祜见他的傻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将他面前的碟子装满。
“哦,就是上回跟你说起过的,铁轨和蒸汽火车啊。我在城外寻了块地方,如今已经将铁轨铺设好了,只等着过两日将蒸汽火车调试好,便能正式实验行车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年就能开始在全国铺设铁轨,让蒸汽火车行遍天下了。”说起自己的制作成果,赦大老爷便忘了其他的事,眼神发亮地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行驶起来比马车快得多的车子?不过,照你的那个说法,铺设铁轨的工程可是大得狠,怕是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铺遍全国。总之,咱们这一辈的,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宇文祜言语间既有惊喜,却也不乏遗憾。
他们如今都人到中年,大半生都已经虚度,若是当年便能……思及于此,他不由淡淡地瞥向贾赦赦,这就是个浪费生命的玩意儿。
赦大老爷不知自个儿被祜祜腹诽了,闻言拍了拍他胳膊,不在意地道:“看不见就看不见呗,就你这样的身份,还能抛下京城满地跑不成?咱们的有生之年,能把京畿这一亩三分地铺成,那就算成功了。”
再说了,老爷他也是这几年才做了梦的,前二十多年根本就是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懂,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祜祜的。
跟这货,根本就有理说不通!
在养心殿酒饱饭足之后,赦大老爷腆着肚子回了侯府。只是,刚进了书房坐下,就听见林之孝来报,说是老太太将鸳鸯赏给琏二爷了,还特意给了姨娘的身份。大老爷听了之后,右眼皮就是一跳。
这老太婆到底是吃什么活着的,这样大岁数了又病着,怎么就是忘不了作妖呢?!
赦大老爷就不信了,当初金鸳鸯挨了他的骂,荣庆堂的人会不知道。那些丫鬟婆子又有哪个是嘴严的,她们知道了,贾史氏还能不知道?这样一个曾提过委身于老爷他的丫鬟,她竟然敢给他儿子,是想干什么?!看他们父子俩自相残杀?!
“琏儿呢,可知道这件事?”大老爷皱着眉头,问道。琏儿平日多在特种营里,每五天才会回府一次。这会儿,还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自个儿多了个小老婆呢。
这贾史氏,大过年的也不消停,真当有了个怀着老圣人龙种的孙女,就能在老爷跟前扬眉吐气、肆无忌惮了不成?有什么冲着老爷他来也就罢了,如今胆敢冲着他的儿子出手,真真是欠教训!
林之孝见大老爷真生气了,忙将来龙去脉回禀道:“二爷知道的,人就是二爷领回来的。今儿二爷回府休沐,去向老太太请安,期间提到了太妃娘娘有喜的事,老太太便说起二爷膝下空虚,只有大姐儿一个女儿,成婚多年仍没子嗣。”
“琏二奶奶听了那话,当即便跪下来请罪,被老太太好一顿数落,尤其是发作了打发平儿的事。然后,老太太便说二爷身边太单薄,将鸳鸯指给了二爷。二爷本来是要辞的,只是被老太太一句‘长者赐’给堵回来了。因当是还有史家、薛家的人在,二爷不好固辞,只能先把人带了回来。”林之孝边说,边瞄着大老爷的脸色,发现真是阴沉得很啊。
“好,好得很呐!”赦大老爷将拳头捏得咯吱响,眼睛死死等着荣庆堂的方向,真想一把火将那儿给点了。
那老太婆这回算是抓住重点了,老爷他是个混不吝的,名声什么的根本就不在意。只要有祜祜在那皇位上坐着,甭管谁有什么闲话,也不敢当着他面说道。这若是将人给他,大老爷根本理都不会理。
可儿子贾琏却不同,他背后可没个祜祜撑腰,又是志在仕途的,名声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哼,长者赐,不可辞?这贾史氏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不管她想出什么幺蛾子,那金鸳鸯最好老老实实的,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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