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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冯家如同筛子似的任人渗透,跑了的那五个人至今仍是下落全无,冯保一怒之下,只觉得弟弟冯佑和侄儿冯邦宁简直无能,干脆便让徐爵住在冯家,帮忙管理家务,排查每一个人。因此,熟知这一点的张大学士府长班,自然直截了当地找到了这里,对徐爵转述了主人的话。
打发走了人,徐爵便眯缝眼睛沉吟了起来。从前游七在时,两人虽有明争暗斗,但作为背后主人的代理人,他们从很大程度上便可以操纵冯保和张居正之间的联系,毕竟,身为首辅和首榼,张居正和冯保平日里到底不好光明正大地频频照面,以免落下话柄,很多事都得靠他们来做。
然而,如今游七一死,一度非常得张居正青睐的长班姚旷又见罪,张府派来和他联络的人哪怕千挑万选,终究没做惯这一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他更不好和不熟的人商量机宜。就比如眼下这件事,若游七在,两人轻轻巧巧就能商量出个方略来,眼下却只能他一个人拿主意!
“游七都死了……又是我亲自去告的状,元辅明面上不说,可天知道对我是否有什么看法……可是,我的恩主乃是冯公公,不能只考虑元辅的立场,得考虑冯公公的立场。”
徐爵深知,自己得吸取游七的教训,不管冯保听不听自己的,也得做出一副一心为冯保的架势来!
想到这里,徐爵便很快做出了决断,当即写了一封亲笔信,唤了个冯保的徒孙进来,嘱托他进宫亲自交给冯保。
当司礼监公厅之中的冯保看到这封徐爵精心炮制的信之后,不由得便沉吟了起来。
徐爵在信上明明白白地说了张居正的请托,但末了却隐晦地说,张居正这是显然又要当****又要立牌坊——话当然不会这么粗俗,但就这么个意思——而且,万一张居正把冯保要施行廷杖,自己却劝阻了的这件事给散布出去,便又给自己挣了忍辱负重,不在意旁人攻谮的名声。虽说堂堂首辅想要挣个好名声,不足为奇,可首辅和首榼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冯保承担污名,还是为了张居正自己的事,未免就太过不公平了。
既然如此,不如挑唆万历皇帝,令其咬准了廷杖不放松,张居正料想也无他法,冯保只要推说是天子为张先生鸣不平,劝不住,这就行了。
廷杖不廷杖的,冯保不在乎,就算是先帝穆宗那样看似仁厚放权的皇帝,还不是动用过几回廷杖?他在乎的,是徐爵是否像游七那样,只存着私心,忘了是谁给其荣华富贵。再者,他和张居正之间,是谁也离不开谁,他不放心别人当首辅,张居正又何尝不是不放心别人来当这个掌管批红的司礼监掌印?如果不是他在宫里哄着慈圣李太后,看着万历皇帝,批红的事更是从来没有驳过张居正的面子,张居正这个首辅哪里当得这么容易!
既如此,徐爵这建议却也值当。他为张居正擦屁股,张居正还畏首畏尾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更何况,张居正之前清洗科道,扫落多少言官,可敲山震虎的效果呢?看看这次翰林院和六部蹦出来的这些家伙,若不杀一儆百,怎么能压倒那些自诩为清流君子的家伙?
而给张嗣修送信,给其打了个预防针,又明言去找刘应节的汪孚林,此刻在傍晚时分到了刘应节的私宅门外。他早就令人打探到这位刑部尚书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这会儿就径直上前递了求见的名帖。相较于张居正家门前车水马龙的情势,这里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唯一的门房对汪孚林这个访客很是疑惑,看清楚署名,这才微微变色,客客气气道了一句请稍候,拔腿就往里头跑了进去。
在等候消息的时候,汪孚林忍不住再次掐指算了算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党,单单当到六部尚书左都御史一级的,就有殷正茂、刘应节、陈瓒,侍郎这一级的,从前有汪道昆,现在还得算上刚刚点了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还没去上任的前侍郎李幼滋,最后这位还兼着张居正的同乡。这还不算现在还在两广总督任上的凌云翼。不得不说,除了张居正大肆任用同年的私情之外,那一届还确实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
足足等了好一会儿,那门房方才捧着他的名帖出来,却是有些尴尬地说道:“老爷说,他和汪侍御您既无私交,也非亲友……”
“正是因为既无私交,也非亲友,我才来求见。如若乃是世交晚辈,我便不敢来了。劳烦你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汪孚林此来,并非为了刘部堂,而是为了一点心头意气。刘部堂乃是朝堂前辈,还请能够拨冗一见,只片刻就好。”
那门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再次进去跑了一趟腿,等到他回来时,便躬身行礼道:“老爷在书房,请汪侍御随小的来。”
刘应节虽说曾经当过蓟辽总督,又入朝为刑部尚书,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师的住宅,却不大符合一部尚书的地位。汪孚林只发现简简单单绕过照壁,进了一扇侧门,那门房就指着里头一座坐北朝南的屋子,道是刘应节的书房。【ㄨ】门前守着一个尚在总角的童子,他本还以为那是刘府书童,可听到那门房上前叫了一声孙少爷,他就愣住了。
敢情……这是刘应节的孙子?
小家伙大约八九岁,和汪孚林醒来之后第一眼瞧见的金宝差不多大,此时非常乖巧地行礼叫了一声汪侍御,便亲自打起帘子让了他进去。进门之后,汪孚林就只见刘应节一身家常布袍坐在书桌后头,整个书房除却书架、书桌、椅子、立柜,几乎再没有什么摆设,简直不能说是简朴,而是只能称作为寒酸了!当他收回目光,上前长揖行礼时,刘应节直接把手中一卷书往桌子上一扔,旋即没好气地说道:“说吧,你来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刘部堂和我家伯父是同年,又曾经和戚大帅在蓟镇共事多年,应该知道,伯父和戚大帅昔日在福建抗倭,彼此交情甚笃吧?”
刘应节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冷笑道:“你和你家伯父都已经反目,还要利用他来劝我不成?”
“不,我只是想说,因为我说的这个缘故,刘部堂在其他地方的政绩如何,我不大了然,但在蓟镇,单单那一千多座空心敌台,便已经胜过练兵十万,所以,我对刘部堂素来是很钦佩的。相对于某些只言事,却不会做事的人,刘部堂除却在京城当过短短一阵子的户部主事,其他时间,都是在外任上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做出来的政绩。尤其是在北边的兵事上,找不到几个能和刘部堂这样熟稔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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