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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二十八年)十一月,周主吴三桂遣礼曹员外周文骥聘于郑经。
三桂既反,国号周,遣使赍帛书入东宁会师,郑经令推官陈克峻与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复遣礼曹钱点通问。值耿、郑构兵,点回报三桂。三桂乃遣文骥解和,大意以同室操戈、贻笑敌国为言。”
--------《闽海纪要》
耿藩原本只有十五佐领(注:康熙年间一佐领约辖300人)和七千余绿营兵的老底子,经过几番与郑军的交手已经折损了不少,而此时清廷已派康亲王杰书为奉命大将军、简亲王喇布为扬威将军分别屯兵杭州和江宁,威慑浙南闽北。出于对前有狼后有虎的不利境地的担心,经过反复权衡后的耿精忠在吴三桂使者的调解下最终和明郑方面进行议和,以便可以腾出手来直面北方的强敌。
而郑军方面虽然屡屡在与耿军的作战中获胜,但此时的郑军已不是朱成功时代动辄可以出动十余万的强藩了,同样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的郑军夹在耿精忠及在反清拥吴与保清灭吴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抉择面前犹豫不定的尚可喜之间,早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如今见到耿藩有意和睦,于是顺水推舟,双方就此重新坐到了谈判桌前
“王上,如今本藩大军云集泉、漳、潮、厦,兵力日多,从东宁转运日所不便,臣以为还应就地募饷以应所需。”原东都承天府府尹、现知思明州事、闽粤宣慰使的郑省英是朱成功的堂弟,朱锦的堂叔,作为明郑政权中的元老,他的话显然很有份量。“臣已经跟杨英杨大人开列了个条陈,预备收取毛丁、梁头两项。毛丁即口赋,计征各县百姓年十六以上、六十以下者,每人纳银五分。梁头者即船税,各船计丈尺纳饷,如今思明州百船云集,这笔收益当不少于毛丁之入。”
“王上,除此之外,臣和郑公还议定在泉、漳、潮等地开设盐场。”户官杨英进一步补充着。“现暂定盐价每石二钱,另征加饷四钱,以补军饷之不足。”
“此议甚好。”朱锦点点头,事实上在明郑政权中谈起支度理财,最有权威的应该是身在东宁的陈永华,不过陈永华既然远在台湾,那朱锦也只能依仗郑省英、杨英等人了。“盐政一事关系重大,尔可有妥当人选。”
郑省英和杨英对视了一眼,随即微微俯身:“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专,还请王上示下。”
朱锦的目光在殿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由于盐政向来是个肥差,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热切的神色,对此朱锦嘴角微翘,深感大权在握、恩由上出的快意:“陈廷章在万年州任上很是不差,且委他泉州盐运使。”
由陈永华举荐的中书舍人郑得潇飞快的记录着,就听朱锦继续说到:“锡珪可署漳盐。”
一听到自己的胞弟被授予如此优差,侍立在朱锦身侧的冯锡范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笑容。
“潮盐就让承宣司的李景去吧。”最大的一块饼由朱锦亲自分了,接下来的零碎他自然没有兴趣一一操刀,于是便当骨头抛给了具体操办的郑省英和杨英两人。“至于各县饷司,明叔且与杨卿商议着办吧。”
“诺!”两人齐声应道。
等他们两人返回自己的行列了,吏官洪磊出列报告:“耿部降将刘炎、徐鸿弼、刘成龙等已经赶来思明朝见王上,不知王上对其有何指示。”
由于郑军军力不足,因此对于各路降将,明郑方面一直给予厚遇,譬如最先投降的海澄总兵赵得胜被为晋升为左提督并封兴明侯、同安降将张学尧被委以左先锋荡虏将军等,又譬如当初叛离朱成功出献海澄进而得到清廷海澄公封爵的黄梧之子黄芳度因献潮州有功被封为德化公等,如果不出意外,刘炎、徐鸿弼、刘成龙等人的遭遇也将一样。
“此事还先姑且等一等再议。”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朱锦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出面安抚这三员降将。“现在本藩与耿藩正在和议,此时若大张旗鼓,恐使耿藩惊惧,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不过洪卿,吏部不可慢待此三人,使其心生怨怼。”
洪磊应声退下,此时,作为刘国轩不在时,亲卫中官阶最高的左虎卫总兵何佑出列询问道:“王上,此番若是能与耿藩达成和睦,那本藩日后该如何行事?”
“何卿可是看到刘卿在泉北打了几个大仗觉得一时手痒了,又怕两藩和睦,北线绥靖,日后没有仗打嘛?”朱锦当然知道臣下的心思,武人嘛,不打仗又怎么能升官发财呢,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目光落到了陈绳武的身上。“陈赞画,卿来回答吧。”
负责军略的陈绳武踏前一步,站到中庭,先是冲着上座的朱锦深施一礼,然后挺直了身子环视群臣以便这才开口:“王上令臣来作答,那臣下就大言不惭了。”
陈绳武一手指南做出一副先秦辩士口灿莲花的架势:“耿藩虽然和睦,但尚藩尚且游疑,先前广西孙延龄之败可以说便是误信了尚可喜父子,不过这对本藩是好事,本藩大可以顺势南捣,全取广东一省。”
广东远比福建富庶,一听到接下来要进军广东,一旁顶盔贯甲的提督、总兵、镇将们顿时眼前一亮,一个个摩拳擦掌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来。
不过在西征前那次军议时就对战事前景颇不乐观的刑官柯平此刻又站出来唱反调了:“周主能促使本藩与耿藩和议,若是届时又再度插手怎么办?须知,三藩同气连枝,远比本藩关系密切,若是届时本藩遂其意,三藩联手,本藩又何以自处。”
“柯大人所言极是,”陈绳武没有动气,反而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显然是早已经考虑到了。“不过尚藩反复无常,吴藩想来也十分头疼,若是本藩能压制尚藩,怕吴藩也当乐见其成。退一步来说,若是尚藩向吴藩输诚以换得周军介入调解,但吴藩要直面虏兵大队,其还有多少余力驱兵入粤省呢?”
见到陈绳武得意洋洋的样子,同时负责军略的冯锡范可不想让他专美,于是也跳了出来用成竹在胸的口吻补充着:“即便最后还是双方和睦,就一如现而今泉、漳各府,吃到肚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去吗”
方略已定,群臣们悄然散去,朱锦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此时冯锡范一反刚才的踌躇满志,装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向朱锦进言着:“王上,大兵鏖战在外,今年怕是不能回东都庆贺正旦了,是不是要派人跟老国太问安呢?”
“是啊,不能在东都过新年了,大战连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也怪想钦舍、秦舍他们两个的。”朱锦被冯锡范勾起了一缕乡愁,由于对方是体己人,因此朱锦也没有避着对方的意思,轻叹了几声之后,作出了决定。“等一等,你派人回去一趟,替孤向母亲大人问安吧。”话里虽然只有董国太一人,但冯锡范却明白朱锦的真正用意,点点头,见到亲信已经领悟了,朱锦顺口问到:“最近东宁有什么新消息嘛?”
“新消息?”冯锡范眼珠转了转。“最近东宁出了一种新的雪糖,其品相之佳远超现今最好的糖品,另外还有一种新的冰糖,远看就跟冰块类似,这两种糖品如今在思明大卖,收益应该相当的可观。”
“哦?工部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朱锦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下意识以为这是工部的杰作。“来人,传孤的旨意,让陈爱卿嘉赏工部上下,另外表杨贤为(四品)中议大夫。”
“王上且慢。”冯锡范马上阻止道。“此事与工部无涉,乃是福宁侯开设的糖寮。”
朱锦脸上一僵,对着这几个弟弟他向来没有好脸色,但儒家讲究孝悌和亲,他即便憋着火也不好轻易责骂自己的兄弟,不过糖业向来是明郑的重大利源,由不得他不慎重处理。
“复甫怎么回事,怎么就看着福宁侯当这个国蠹,不行,你立刻派人回去严加查办。”
“王上,此事还涉及到大公子。”冯锡范此时还只是妒忌陈永华的权势,再加上他还没有跟郑克臧直接冲突的地方,自是不敢轻易针对朱锦属意的继承人。“陈总制使不敢轻易处置也属正常。”
“钦舍?怎么回事。”朱锦沉下脸。“且跟孤说个明白。”
“王上,据说大公子在几本农书里找到了精炼雪糖及制造冰糖的技艺,曾欲找陈总制使试制,陈大人以元子玩物丧志为由断然拒绝,不得已,大公子只好找到福宁侯,”冯锡范小心着措辞,不敢把矛头过多指向郑克臧。“福宁侯,王上也是知道的,向来贪财,听得有此妙法自然不肯放过,所以就从工部手上弄到了糖寮”
朱锦听着听着脸色几度变幻:“这个钦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前回复甫在信里说的那个什么嘉章、奖章的事已经许了他,结果没完了,现在又闹出了个雪糖、冰糖来,奇技淫巧,孤看他是忘了圣人大道了。”
听着朱锦的口气,冯锡范知道其实他是欢喜居多,于是阿附着:“王上,大公子本意是好的,只不过陈大人慧眼不识,才使利源外溢,好在最终落在福宁侯的手里,也算不得外人。”
“是孤的自家兄弟!”朱锦苦笑了一声,起身向殿后走去。“让孤省不了心的自家兄弟,好了,只要官中收益不减,此事就休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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