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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飘洒洒的从天空降了下来,寒意慢慢通过门缝渗透入室内,以至于刘二不得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同时向火塘靠拢,利用残火的温度驱走身上的寒气。在刘二的身边,又有了身子的堂客正在一针一针的绣着小儿的衣裳,已经六岁的大儿子和四岁的二女儿正围着火塘嬉闹着,看起来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刘二原本是陈州项城一名普通的农民,虽然家里还有三、四亩薄田,但沉重的赋税压得他只能吃糠咽菜,若不是身子强健、无病无灾又能在农忙的时候为周边几个村子的田主帮工多少有些进项,日子是说什么也熬不下去的。
然而麦收之后才吃了几天难得的饱饭,这种混混沌沌、勉强度日的生活就被突如其来的战火给打断了。刘二和家人以及数以千计试图躲避战火却又被搜出来的同乡一起在那支前朝扮相的军队的逼迫下带着家里仅有的财物,一路被驱赶到了距离家乡数百里之远的地方。
刘二也准备过反抗,但村里最大的田主死活不愿离开,结果在军人手中铁管子射出霹雳之后被活活打死了。刘二也想过在半路上逃走,但是乡中赫赫有名的武举人就因为组织逃跑被活活吊死在路边大树上。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刘二和那些胆怯的乡人们一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即便未来要死,至少全家人能死在一块。
但是令人错愕的是,到了目的地,一座位于名叫富水的河流边的小村落后,留下来的自己以及认识和不认识的各家各户却从面色倨傲的官老爷手里接过了三十亩的地契。如堕入梦中的众人还不敢相信,但是那名说着听不大清楚的古怪口音的官老爷第二天便领着各户的户长去看地。看着长满了野草的荒地,那些佃户出身的居然喜极而泣,至于刘二嘛,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阵的发慌。
田分到手了,但却不能立刻就锄草翻土,这是因为村子里没有几栋房子是完好的,暂居是可以,只要不刮风下雨还能凑合,但是眼见得要入冬了,不建好住人的房子,老老少少可未必能熬得过冰雪天气。
不过要建房首先得有建材,其次得有造房的匠师。这重新拼凑起来的村子里虽然有几个能做泥水匠活的,其他人也能当力工搭把手,但上梁的大工没有,建材也没有。正在为难,突然有一天,富水上出现几条船。失踪了几日的官老爷领着大家伙从船上卸下来十几万块红砖和一些木料,这样就有了造房子的材料。没错,造的是砖房,这可是富贵人家才能住的房子啊,一时间又让村里人惊喜万分。
有了材料,官老爷又派来了起屋的大匠,当然据说是因为各地都在造屋子,所以每村限给两人,这两人都是木工,除了制造门框、窗框之外,还指点如何上梁,至于泥水匠的工作还要村民自己干。于是根据官老爷的指示,每户的女人和孩子去烧荒、翻地预备播种冬小麦,男人们负责担水、和泥、运砖、砌墙,因为都是在替自家做事,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因为赶工期,所以在划出的庭院里每户先造一栋正屋,至于两侧的厢房,那是以后的事情。而且这栋砖房和手中的种粮、农具一样,都不是白绕的,算是这个朝廷借给大家的,要分成三年归还。为此不少人还说了些闲话,希望把砖房换成土房,不过也很快就在各自婆姨的唠叨中改变了心意。当然更为关键的是,那位时常出现的官老爷,对了,据说他是什么乡保长的官,这位八品大老爷说了南面的皇上,不,什么王爷给老百姓优待,头三年不收皇粮国税,第四年、第五年也减半征收,直到第六年才全额收税,这才让担心欠了官府钱永远还不起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
可是三年不交皇粮国税,这可能吗?想想当初那些差役的嘴脸,刘二显然是不敢相信两个朝廷会如此截然不同,但是眼下都这个地步了,他还能怎么办,也只好得过且过下去。
“要是这日子能永远像现在就样子,那该多好啊。”看着儿子、丫头小脸上的汗珠,刘二幽幽的想着。“若是再能有条牛”
刘二想不下去了,正在这个时候,屋外隐约响起来动静,他急忙打开门,人还没出去,已经冻得浑身一颤:“谁,这么冷的天,谁在外面。”
“刘二,把院门打开了。”刘二一愣,这是那个乡保长的声音,这下雪天的,他怎么来了,但想归想,刘二不敢怠慢,急急冲了过去,把充作院门的横木打开了。“刘二,这是县里巡检乌大人,奉堂尊之命过来看看,你的屋子没有问题吧。”
“没有,没有。”刘二忙不迭的应道。“两位大老爷,这么冷的天,赶快屋里请。”
“不了。”乌大人摆摆手,同样说着让刘二听不太清楚的古怪口音的南京官话。“既然屋子没问题就成了,记得雪停了要及时清雪,要是屋顶压塌了,你这个冬天就别过了。”刘二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官府这么关心百姓了,想不通的他唯唯诺诺着,就听乌大人继续道。“你过来拿一下。”一块两斤重的冻猪肉和两个油纸包塞到刘二的手里。“这是王上怜惜尔等背井离乡,特意下发的年货,纸包里是糖和盐。”
刘二大惊,咕咚一下跪在雪地里,冲着两人直叩首:“谢过青天大老爷。”
“胡说什么!”乌大人脸一沉。“这是王上的恩典,我等只是办差的。”刘二这些日子也知道南朝是什么王爷当家,因此立刻改口,等他言罢,乌大人说道。“起来吧,对了,在纸上按个手印,算是东西你拿到了。”刘二唯唯诺诺的伸出手指在乌大人指的地方按下手印。“好了,赶快回去吧,省得受冻了。”
刘二抱着东西梦游一般一脚低一脚高的回到屋里,儿女们看见肉顿时欢呼起来,吵着要吃,堂客则从他手中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刘二小心的把盐和糖倒入碗里放好,临了,伸手沾了几粒糖粒放到儿女的嘴里,让从未吃过糖的小儿女直呼甜、甜。
“真奇怪啊,南面怎么给大清差了那么多,这王上可待咱们真好。”刘二不解的说着。“可为什么非得把咱们从老家带到这呢?要是留在老家该多好。”
刘二这边迷惑不解,挨家挨户送完东西的乌大人一行回到大车上也在说着话:“程兄,这些时日可是幸苦了,乡里的风评不错,想来今年考成必然是个优,说不定明年就要高升了。”
对于乌大人的恭维,程姓的乡保长却苦笑一声:“也就是适逢其会吧,不过这个优可不好拿呀,忙前忙后的足足三个多月,还要跟四邻八乡争这个争那个,真是一倒头就想睡,根本没想过区区一介乡官都会这么累人。”
“也就是你我这样从小吏中简拔的才会如此拼命,听说几个由乡试上来的,不是遭到训斥就是自己辞官不做了。说来也真是可笑,这等文痞平日里道德文章像模像样的,一旦做些实务,一个个就原形毕露了。”
“不是说,乡试出来的,一概不能先下到乡里任事嘛?怎么?”
“这不是当初没想到要在湖广推行官府下乡嘛,王上一句话,下面跑断肠,忙中出错呗。”乌大人呵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泥沙俱下,大浪淘沙嘛。”
“这倒也是。”程保长点点头。“不过人家十载苦读的功名一朝没有了,该不会破口大骂吧,这干腐儒向来仗着人多势众”
“他们敢!”乌大人脸一板,打断道。“王上虽未开国,但却是开国之君,杀伐果断,又岂会听任区区腐儒搅乱既定国策,那些腐儒真个闹事,想来是自取灭亡而已。”
“腐儒们是不敢攻击王上和国策,但未必不会攻讦你我之辈吧。”
“攻讦,拿什么攻讦。你我虽然都是胥吏出身,但以前是没有向上的路径,只能搞些手段自肥。可如今王上给了咱们通天梯,你我就不想光宗耀祖吗?”乌大人表情严肃的说道。“再说了,到了正八品就得异地任官,没有根基,想私下渔利也难。”
“哎哎,乌兄,这话你是蒙外行呢。”看着乌大人义正严词的样子,程保长却笑了起来。“你敢说王上赐下的恩典,你们没有从中过一道,肉少割一刀,盐糖少上个几钱,甚至报告些个途中损耗,这不就钱来了吗?”
“或许有人敢,但我是不敢。”乌大人摇了摇头。“一来此事涉及内务厅、库房、刑房等众多衙门,万一期间有一个发难,大家都得完蛋;二来县里、府里甚至监察院对此都盯得很紧,不敢胡来;这第三,王上肇建新朝在即,大家都有可为,这个时候我可不愿因小失大。”
程保长沉吟片刻:“这倒也是,新朝新气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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