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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贤章皇后乃是当今圣上的曾祖母,惠敏成皇后是当今圣上的祖母,都已经薨逝。这套首饰如此贵重,而且整个燕国都独一无二,惠敏成皇后却没有赐给大儿子的皇后,而是给了小儿子的王妃,可见当年那位皇太后对大儿媳不满,而偏爱小儿媳。
如今,王妃拿出这套首饰送给明月公主,可见她当初也没有给前头的那个儿媳妇,多半也是对她有所不满。现在公主还没过门,她就将这套堪当传家宝的饰物送来,想必对公主很有好感,或者是希望公主过门后婆媳能相处愉快。
赵妈妈早就反复打听过,知道勇毅亲王府的老王妃是个慈善人,从不苛待下人,更不刁难媳妇,只是急着抱孙子,这却是情理之中的事。赵妈妈对自家公主很有信心,大妃就是能生养的,明月公主肯定也错不了。这些日子里,文妈妈一直变着法地做好东西给公主调理身子,她在这方面很有本事,当年大妃生了好几个孩子,差不多都是她侍候的。公主自小就骑马射箭,一直十分康健,连个头疼脑热的小病都少见,以后过了门,指定很快就会有孩子,在王府里便站得稳稳的了。
王爷身边有侧妃、夫人、孺人、侍妾、通房,赵妈妈虽然觉得有些闹心,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和范大人商量过,两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要说男人大都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公主青春年少、天真活泼,身份又尊贵,王爷肯定会喜欢并善待她,等到公主为他生下儿女,那还不更加捧在手心里宠着。至于那些女人的心思,也不必讲给公主听,自己和文妈妈都小心提防着,不让她们伤着公主也就是了。
看完首饰,几匹碧水金花缎也放了上来,赵妈妈更是大加赞扬:“我们大妃最喜欢这种料子,可是离着燕国远,费尽心思,也不过弄到两匹,裁件衣裳,做条腰带,也就没了。老王妃对我们公主如此厚爱,真是太感谢了。”
钱妈妈笑道:“北边比咱们这儿冷,公主初来乍到,正好是春天换装的时候,这几匹缎子可以裁几套春裳,也是咱们亲王府的一点儿心意。”
明月公主高兴地道:“回头就让他们找师傅来裁衣裳。等我进宫觐见过太后,就去府上探望老王妃,当面向老王妃道谢。”
赵妈妈悄悄对乌兰使了个眼色,乌兰便笑着上前,将已经准备好的荷包塞到两位妈妈手里:“妈妈辛苦了。”
珠兰也上前去,将几个小荷包送到跟来的几个小丫鬟手上。
钱妈妈、孙妈妈和那些小丫鬟都起身福了福:“谢公主赏赐。”
宝音和哈沁上前将礼物捧进后面暖阁,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盒子,还有四个小丫鬟抬着一口樟木箱。
明月公主有些腼腆地笑道:“我们北地比不得中原繁华,出产最多的也就是皮子和药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赵妈妈,你和乌兰、珠兰随两位妈妈去亲王府,代我好好谢谢老王妃。”
赵妈妈立刻答道:“是,奴婢这就去。”
钱妈妈见公主的话里已经有送客的意思,自己的要紧事却还没提,连忙笑着说:“公主初来燕国,虽然有赵妈妈、文妈妈和四位姑娘侍候,但是毕竟不是咱们燕京土生土长。我们府中的杨侧妃派孙妈妈来随侍,将燕京城中各王公大臣的情形以及相关的礼仪规矩给公主讲解讲解,以免公主出门时两眼一抹黑。”
她说得很客气,赵妈妈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做这样的事就有点儿僭越了。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笑眯眯地道:“贵府杨侧妃如此为公主着想,好意我们心领了。请钱妈妈回去后,代我们公主给杨侧妃道谢。”
明月公主微笑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什么话也没说。
钱妈妈见她们的态度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赶紧把话砸实了:“孙妈妈是我们王府里的供奉,平日里就是教规矩的。王妃、侧妃、夫人、孺人等主子进府之前,若是不懂皇家规矩,总是不免出错,丢了大家的脸面,所以有孙妈妈先去指点一段时间,就可以保证主子进门之后过得舒心。”她笑容满面,态度谦恭,说出的话却有点儿居高临下,心里到底还是瞧不起北方蛮夷。
明月收敛了笑,把茶碗放到几上,淡淡地道:“我乏了,先去歇着。赵妈妈,你跟两位妈妈聊着吧。孙妈妈留下也可以,如果有什么事不明白,也可以请教请教。宝音,你到偏院去好好安排个院子,让孙妈妈住下,再拨四个小丫鬟去侍候。孙妈妈既是王府供奉,你们可不许慢待了。”
赵妈妈和宝音齐齐福身应道:“是。”
明月站起身来,往花厅行去。她走路的姿势一点儿也不像燕国的大家闺秀般袅袅婷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而是沉稳刚健,有点儿像是草原上的雏鹰,随时准备展翅高飞。这样的姿态看在钱妈妈、孙妈妈等燕国上流府邸的豪奴眼中,那就是粗鄙不堪、不知礼仪。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唇角含笑。这位公主要么选择出去丢脸,要么选择被孙妈妈调教,否则就等着出丑吧。
赵妈妈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热情地说:“既是孙妈妈留在这儿,那今儿我就不去王府了,先向孙妈妈请教了王府中的规矩再去,也免得冲撞了老王妃。还请钱妈妈回去代我们公主向老王妃致谢,明儿我们就派人去府上递帖子,约好日子前去拜访。”
公主既已离开,孙妈妈也留了下来,目的达到,钱妈妈也就不再多啰唆,起身告辞,带着王府的小丫鬟们离去,打算回府跟杨侧妃好好说说这位草原公主的笑话。
宝音带着孙妈妈也出了正院,到偏院去安排住处。
赵妈妈这才沉下脸来,凝神想了一会儿,便到前院去找使团的几位汉臣,将刚才钱妈妈来这里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这次的送亲使团有一半是汉臣,一半是草原猛将,玩智谋用心计是汉臣的事,那苏克带领的草原骁骑只负责武力威慑。
这些汉臣当年在燕国都是寒门士子,空有满腹学问,却无法踏上仕途,到了汗国后却很受器重,以国士相待,因此他们也都一心一意地效忠汗王和大妃,对于公主到这里后受到的轻视都是愤愤不平,此刻听到连一个王府的奴婢都敢如此轻慢,顿时怒发冲冠。
范文同却镇定沉着:“大家少安毋躁,此事应该只是王府侧妃的自作主张。从老王妃派人送来的礼物可以看出,王府中的老王妃和王爷对公主都相当看重。侧妃算什么?不过是个有位分的妾,多半是心里有什么非分的想头,这才派了个妈妈来,想为难公主。她是内宅妇人,大概以为咱们公主远离故土,身后没娘家支持,就可任她们欺负。真是可笑,咱们整个汗国都是公主的娘家,还有谁的娘家比得上?此事容易解决,不必小题大做。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拜访勇毅亲王,将此事告知,看他是什么态度。”
几位汉臣都认为他说得有理,便商定由他先去,视勇毅亲王的态度而定以后的方略。
公主嫁摄政王,绝非小事,两国关于婚典礼仪都要谈很长时间。燕国的礼部坚持以燕国习俗迎娶,神鹰汗国的送亲使一定要公主以草原风俗出嫁。范文同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不同于粗鲁不文的蛮族大臣,谈起礼义廉耻来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燕国大臣都不敢小瞧。
听到范文同前来拜访,正在皇宫前殿西暖阁批阅奏章的皇甫潇立刻请他进来。
范文同很有礼貌地以国礼相见,然后分宾主就座。
皇甫潇笑着说:“范大人来燕京有些日子了,一直为公主与本王的婚事奔忙,本王十分感激。”
范文同连忙拱了拱手:“不敢当,这是小臣分所当为。小臣受我国汗王与大妃所托,送公主远嫁燕国,自当做得妥妥帖帖,方不辜负汗王的信任与大妃的重托。今日老王妃遣人送公主的厚礼,公主非常喜欢,对老王妃的厚爱铭感五内。有王爷与老王妃的照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可放心了。”
皇甫潇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向良善,送出的礼定是好的,听到说公主很喜欢,不禁开朗地笑起来:“本王的母妃听说公主要嫁与我为正妃,很是高兴。母妃生性纯善,定能与公主相处融洽,范大人尽管放心。”
“是,有大千岁这番话,小臣自然不再担心。”范文同做犹豫状,慢条斯理地说,“王爷,今日王府的那两位妈妈到迎宾馆去,本是送老王妃给公主的礼物,公主以礼相待,与两位妈妈相谈甚欢。可是,两位妈妈后来又说是贵府的杨侧妃派来,要教导我国公主规矩,而且她们见了公主竟然不行大礼。我国公主乃大妃嫡出,身份尊贵,来到礼仪之邦大燕帝国的都城,却连贵府的两个奴婢都能对殿下没规矩,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大道理?公主年少,羞怯不敢多问,身边的妈妈就来找下官问个明白。可下官愚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厚颜前来,请摄政王殿下赐教,是否贵国奴婢见到皇家公主都是不用行大礼的?另外,由侧妃派人来教正妃规矩,这嫡庶尊卑上下颠倒,难道是贵国最近才有的新规矩?”
听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皇甫潇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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