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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接了旨便换下夫人服饰,穿着桃红色大袖襦衫和胭脂红散花裙,重新梳了飞仙髻,戴着金镶玉步摇,手腕上套了一对羊脂白玉镯,颈间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看上去俏丽动人。她本就年轻,入府的时间又晚,却能晋为亲王侧妃,见识短浅的人都觉得这是王爷的宠爱,所以她很得意,一整天都是花枝招展、容光焕发。
四个孺人都来拜见过她,言语间颇为巴结,就连陈氏也不例外。另外两位夫人姚氏和蔡氏也来她这儿坐了很长时间,神情间并无妒忌之色,笑得欢欣鼓舞,倒像是她们晋了位分。侧妃韩氏派了大丫鬟彤云送来一份礼物。最后,杨氏也派大丫鬟素心送了一份礼来。
韩氏没有亲身来道贺,宋氏能够接受,毕竟她做了十余年的侧妃,一贯低调本分,从不与人结怨,论资历、论家世,那些夫人、孺人都没有不服之处,宋氏是新晋侧妃,自然不敢梦想能越过她去,以后两人和平共处,就已经很不错了。
杨氏没来,宋氏撇了撇嘴,也没挑她的错处,以免给人小人得志的暴发户印象。反正等换了院子,宗人府发下宝册小印,她这个侧妃坐稳了位置,杨氏自然就矮她一头,到时候有规矩礼法拘着,自有她难受的时候。
贺喜的人一拨接一拨,等到晚膳时分,萱草堂的大丫鬟翠屏过来,笑着对她说:“老王妃请宋侧妃一起过去用膳。”
这个“请”字让宋氏心花怒放。蒋妈妈眼疾手快,从腕上抹下一只赤金镯塞到翠屏手上,轻声问:“不知还有谁在老王妃那儿?”
翠屏心知肚明,笑道:“还有王爷和王妃娘娘。因宋侧妃晋了位分,王妃提议,今晚请两位侧妃一起过去聚一聚。老王妃想着,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了,打算请客玩一回,让小戏班唱一天戏,也当是贺一贺宋侧妃。”
宋氏更加欢喜:“多谢翠屏姑娘,劳烦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宋侧妃太客气了。”翠屏对她屈膝行了一礼,便退出去,回萱草堂了。
宋氏喜悦地说:“蒋妈妈,你帮我看看,我这衣裳首饰还合适吗?要不要换换?”
蒋妈妈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笑着点头:“奴婢觉得很合适,不用换了。”
宋氏想着王爷高大英武高贵威严的模样,不禁陷入了遐思。瞧着窗外的几畦修竹,她的声音有些轻飘:“蒋妈妈,你说今晚王爷会不会来我这儿?”
蒋妈妈知道自己主子的念想,后院女人谁不是这么盼望着,可是现在王爷才新婚没几日,怎么也不会驳了王妃的面子,除非王妃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侍候,那才有可能来新晋的侧妃这里。这是规矩,也是脸面,王爷不会轻易破坏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宋氏的手,轻言细语地劝道:“侧妃娘娘,现下王爷与王妃才成亲不久,若是王爷要来您的院子,您都要劝王爷去王妃那儿。”
宋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却终究有点儿不甘心:“照规矩,王爷应该到我这儿连歇三日的。”
“谁让您晋位分赶在王爷新婚呢?”蒋妈妈安慰道,“不过,王爷能在成亲不久就请封您为侧妃,这可是看重您的意思,您权且忍一忍,多敬着王妃些,王爷自会记得您的好,以后会有大福气呢。”
宋氏只比王妃大两三岁,进府也没几年,王爷既是越过其他人,晋了她的位分,自然是很宠爱她的,这是许多人的共识,蒋妈妈这么想,宋氏自己也这么认为。她出了一会儿神,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光,被王爷宠爱,怀孕生子,若是王妃无所出,她的儿子自然比陈孺人的儿子高贵,以后袭爵的肯定是她的儿子。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妈妈替她整了整衣饰,就让碧竹留下照管院子,带着碧桃一起去了萱草堂。
韩氏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一旁,恭谨地笑着,陪着老王妃和王妃闲聊,仍是听得多、说得少。
宋氏进门后,先规规矩矩地给老王妃和王妃行了妾礼,然后又与韩氏以平礼相见,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充分展现了世家千金的端庄娴雅、知礼守礼。
老王妃很高兴,招手让她坐到另一侧,与韩氏并肩相对,乐呵呵地说:“我们刚在商量着,就快到端午了,王妃进门不久,你又晋了侧妃,这都是喜事,应当好好热闹热闹。府里原有小戏班,听说这个月排了新戏,正好让他们拿出来演给我们看看。你想请什么客,可以写个单子递到王妃那儿,等王爷斟酌了以后就好下帖子。”
宋氏连忙起身道:“多谢老王妃、王妃娘娘想着妾身。”
无双坐在老王妃身旁,笑眯眯地说:“这不算什么。宋侧妃后天就要搬院子了,若是有下人没想到的,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是。”宋氏更加恭谨地欠了欠身,“谢王妃娘娘。”
老王妃一如既往地毫无心事,谈笑风生,对端午那天的小戏特别感兴趣。无双从不听戏,对此一无所知。韩氏略知一二,温文尔雅地陪着参详。宋氏喜欢热闹,知道得最多,说得眉飞色舞,与老王妃颇为投契。
“听说这次排的新戏出自燕京有名的风流才子安殊安七变之手。”老王妃转头对无双说,“到时别忘了给他下个帖子,请他来看戏。”
无双笑着点头:“好。”
宋氏精神大振:“妾身也听说过,安公子名震大江南北,写出的绝妙词赋到处传唱,世称‘有人烟处便有七变词’,确是才华卓绝之人,可惜不肯入仕,只考了个解元,有功名在身,就丢开手不再考了。”
韩氏也听过这位奇人的事迹,微笑着说:“妾身也听家兄提起过,这位安公子是庶出。他父亲有才,可没运气,考了一辈子也只是个举人,后来在地方上做了个七品小官。安公子的生母出身不高,似乎是戏子,却能自己写戏,颇有才名,后被其父在任上纳为妾室,十分宠爱,生下儿子后才带着回了祖籍,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他嫡母在家侍奉婆母,丈夫在任上纳妾时曾写信回去禀告过母亲,所以也是正经的妾室,并非不告而娶。他嫡母却很气愤,对他母子三人颇为苛刻。他忍饥挨饿,发愤苦读,他母亲写戏本子,妹妹做针线,辛苦供他买书和笔墨纸砚,想着等他考出个前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些。谁知他这边刚考中解元,那边嫡母就寻了个岔子,说他生母纵女淫奔,不守妇道,竟将她活活打死,还不许葬入祖坟,他妹妹也不知所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恍惚有个风声,道是被嫡母交给人牙子卖得远远的了。他回去大闹一场,终于让生母进了祖坟,可却被嫡母扣了个不孝的帽子,前程尽毁,妹妹也终未找着。他从此心灰意冷,再不谈仕途经济,只一味放浪形骸,做出的诗词歌赋却至情至性,流传甚广,很快就名扬天下。他还善于绘画和金石篆刻,画作和印章也都是千金难求。只因他不做官,不经商,只有别人求他,他从不求人,所以为人清高孤傲,那些才子名士们慕他才气纵横,高贵洒脱,就赠了他一个雅号,叫‘布衣王侯’。”
老王妃听得不断叹息:“可惜了的。他那嫡母也是个拎不清的,便是庶子,以后有了出息,朝廷要封诰命也是给她。若没有闹这一出,凭这安公子的才情,将来封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那她的嫡出子女也跟着沾光啊。对了,那家的嫡子有出息吗?”
“蠢笨得很。”韩氏笑道,“听说他家只有一个嫡子,极肖母,也是个糊涂虫,因从小被他母亲和祖母溺爱,不但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还辱骂姨娘、殴打庶弟,又文不成武不就,至今还是白身,把他父亲气得够呛。他另外还有两个不同母的庶出兄弟,却是被嫡母压迫得懦弱畏缩,几乎当成了奴仆在使,根本上不得台面。至于庶女,就更没法说了,小时候过得凄惨,长大了就送去给人做妾,换取大笔聘礼。真要说起来,他们锦溪安氏,还就只有这安七变最有出息。”
老王妃意犹未尽地问:“那他们族长就不吭声,任那嫡母作践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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