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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潇急着赶过来救人,一路快马疾驰,自是不曾带着换洗衣物。他便先去了锦绣阁,在丫鬟的服侍下净面净手,然后坐下喝茶。身上的里衣、中衣被汗水浸过,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没有换的,也只好忍着。他身形高大,不是随便拿件衣裳来就能穿得上的。
倚着锦垫,他歪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如明月所说,那些人都已经把手脚做到她面前去了,说明真是狗急跳墙了。最近朝中大事不多,一是皇上选了后妃,二是皇甫潇与神鹰汗国的明月公主定了亲,三就是江南总督楚耀坤落马,涉案人员全部被押解进京,引起朝野震动。
楚耀坤的出身并不显赫,偃州楚氏耕读传家,百年来各房子弟皆屡试不第,到楚耀坤这儿却平地一声雷,竟然中了榜眼,顿时举族欢庆,更破例奉他做了族长。楚耀坤目光犀利,几次朝中动荡,他都站对了位置跟对了人,于是仕途顺遂,青云直上,不到二十年便官至江南总督。那是大燕财税三分之一的重地,肥得流油,多少人乌眼鸡似的盯着,当初皇甫潇同意让楚耀坤上任,就是看中他聪明睿智,不党不朋,有风骨,又不迂腐,没想到,这样一个君子最后还是栽倒在那个花花之地。
现在楚耀坤被夺职罢官,跟着倒下的有一大串官员,空出的实缺甚多,一时间,燕京城里到处都是奔走打点的官员,朝中已经吵得乌烟瘴气,都想把自己人安插过去。皇甫潇和赵昶都不动声色,只把重点放在楚耀坤的案子里。双方都做出姿态,屡次催促刑部、大理寺等有司衙门,务必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本来朝中局势就复杂,现在公主这边又有人几次三番找麻烦,目的很明显,一是破坏他和公主的婚事,二是让他顾此失彼,若是有一件事想不周全,就会让对方占了便宜。
想着公主遇到的麻烦,他心里有些微的歉然,更多的却是悸动,脑海中浮现出公主骑在马上,手握银枪,一步一杀人,却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的模样。这个来自异国的尊贵少女果然没让他失望,他需要一个面对重重危险却毫不畏惧的妻子,信赖自己,敢于反击,让他不再有后顾之忧。
他的思绪转动得很快,刚刚喝了一盏茶,就有一个丫鬟和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宝音抱着一摞衣物走进来,恭敬地说:“王爷,公主叫我们给王爷送来新做的衣裳,请王爷更衣。”
按规矩,定亲之后,女方会给未婚夫婿做衣裳鞋袜,但是要在成亲第二日才能给夫婿穿戴,公主似乎从来不把这些规矩放在心上,细究起来却又并不出格,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嗯。”皇甫潇放下茶碗,从榻上站起身来,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新衣。
里衣、中衣、外袍俱全,款式却不是常见的燕国样式,而是掺杂了一些胡人衣饰的特点,穿着更加贴身,行动起来也更利落,整体却不失儒雅高贵。
宝音为王爷系上暗紫色绣蟒纹的腰带,后退一步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却懂规矩地什么也没说。
皇甫潇的姬妾们没事就给他送各种衣裳鞋袜、汗巾、香囊、扇套等,他一向都是淡淡的,从不表示好恶,也就让姬妾们无从讨好。虽然他文武双全,但在心底深处却是更好武的,而燕国的衣裳总是宽袍大袖,飘逸洒脱,彰显文人的名士风范,却拖泥带水,他是不大喜欢的。穿上这套大燕与神鹰两国合璧的衣裳,他感觉很满意,却也没有开口夸赞,只是微笑着对宝音说:“代我谢谢公主。”
“是。”宝音蹲身一礼,缓步后退出门,回去向公主复命。
最终公主也没有来锦绣阁与皇甫潇一起用膳,因为赵妈妈强烈反对,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虽然周围有许多丫鬟婆子,两人不可能发生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但是人言可畏,她总不能让公主被人往身上泼脏水。
明月没辙,只得答应,在自己的房里独自用了晚膳,同时也没忘了叮嘱文妈妈给皇甫潇送一份精心烹制的膳食。
皇甫潇明白公主身边人的顾虑,很安静地用了膳,然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公主仍然留在栖霞庄散心,皇甫潇带着人回了城。不久,迎宾馆中的其他汗国侍卫都快马出城,奔向大青山。
在成亲前的那些日子,城里传出各种流言。
据说,明月公主某日一早前往栖霞庄游猎,晚上勇毅亲王赶去,与公主在山庄中宿了一夜,第二日亲王回城,公主却继续留居庄中,接着,亲王派人将栖霞庄的房契地契都过到了公主名下,而公主则回送了五匹千里良驹。说好听的,这是亲王与公主互示友好,以后夫妻必定和睦。说难听的,这是亲王迫不及待,不知廉耻,而公主婉转相就,更是不堪,不过是因为王爷的孺人有了喜,公主心里恐慌,竟然起了难以启齿的龌龊心思,想要在成亲前就勾住王爷的心,种种不守妇道的举动,竟是连那粉头戏子都不如。
范文同听到流言,顿时怒不可遏,立刻赶去求见摄政王,要他做出解释:“我国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到了贵国,却受此奇耻大辱,真是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爷既是诚心想与公主结亲,还请速速清理那些无耻至极的流言蜚语,还我们公主以清白名声!”
皇甫潇面沉如水,对他说:“你放心。”
第二天,栖霞庄中就杖毙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两个杂役,并召集庄中所有奴才在旁观看,以儆效尤。
接着,六部中都有官员“事涉江南总督贪墨案”被停职待查,被刑部官员直接从衙门里提走,关进大牢。
另有十几个官员接到调令,全部被调往外任,并限期到任,非得即刻起程才能如期赶到。他们去的地方或是西南瘴疠之地,或是岭南湿热闭塞之乡,或是西北山中匪寇横行之邑,或是东北苦寒之地,简直就是形同流放。那种地方五年死三个主官,还有两个一到任就弃官回乡种地了,这些官员在京里本是前途无量,若真去了那种穷山恶水,只怕生还希望渺茫。
这些被抓被调的官员都如五雷轰顶,全都蒙了。家中立刻托人打听缘故,却原来是他们的内眷在官宦夫人的聚会上散布王爷与公主的流言,显然是触怒了摄政王大千岁。这些人家慌乱之下尽皆大怒,不管是官员们授意的,还是事先不知情的,都立刻严厉处置了妻妾,或休弃或关进尼庵、家庙,总之是雷厉风行,不敢有丝毫耽搁。
与此同时,这些官员家中从老太爷、老夫人到兄弟姐妹、姻亲故旧都动了起来,各自找关系帮忙求情,勇毅亲王府一时门庭若市,官员们求见王府属官,老夫人求见老王妃,太太小姐们求见侧妃、夫人、孺人甚或没有位分的侍妾,各种哭诉悔恨跪求,闹得沸反盈天。
有关王爷与公主的流言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是嘴碎的三姑六婆都噤若寒蝉,即使私下里也不敢提及半句。
范文同满意了,施施然上了马,到栖霞庄禀报成亲前诸项事宜,顺便讲了一些奇闻逸事。
明月坐在榕树下,看着透过枝叶洒落地面的细碎阳光,微笑着说:“果然是权倾朝野。好!”
范文同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窥探,便示意随侍在侧的赵妈妈与宝音、哈沁退远一些,这才垂下头来,声音很低地说:“如今王爷只是面儿上看着风光,实则在朝中并不安生。他的对手太恶毒,一盆盆污水往公主身上泼,如果不及时压下,公主以后也不用出门了,所以王爷只能下狠手镇压。下官在燕京数月,已经看得很清楚,摄政王总理朝政多年,成绩卓著,军政财权尽皆在握,又正当盛年,若是想要更进一步,根本无人能挡,所以宫中太后极为忌惮,赵相等清流一脉也对他猜忌日盛,急于让皇上大婚后亲政,借以剥夺王爷手中权柄,助皇上坐稳江山,更有甚者,有人还想要王爷的命。下官看王爷委实并无妄念,兢兢业业守护江山,也不过是忠心为国,奈何总有人居心叵测,存了那不应有的念头,所以这些日子在背后动手的人有可能是王爷的敌人,也有可能是王爷信任的自己人。以前大妃曾经讲过史上黄袍加身的典故,焉知不是下头人想要泼天富贵,就闹了这么一出,逼得主上不得不冒险上位。若败,主上死,他仍可无恙;若胜,他有拥立之功,封王封侯。故此种最为可恨,也最易害人。公主进王府后,要多帮着王爷,警惕后院小人作祟,也要防着所谓自己人设下的圈套。在王府中,目前确认能信任的只有王爷、老王妃和王府的四大家臣,至于那些侧妃姬妾,虽看不出异样,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公主可以择其一二相交,但切不可托以心腹……”他心忧公主未来处境,说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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