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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章正和一众权爵望族的大家小姐们在偏殿寒暄,等着贵眷们和皇后说完了话过来认领自家小孩,突然由外头来了一位宫女,朗声道:“请永平伯府的温姑娘移步慈安宫,温贵太妃有请。”
霎时间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温含章身上,温含章早已习惯了这种众目睽睽下的艳羡眼神,朱仪秀今日生病没有进宫,她和左右坐着的两位小姐没有共同话题,早就一直默数着时间等着温贵太妃来接人,此时她便泰然自若地起身,对着一众小姐们福身一拜,随着宫女离开了。
宣平伯家的安二姑娘忍不住小声跟嫡姐道:“都多少年了,温贵太妃对温姑娘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要是他们家也有个太妃在后宫就好了,温含章每次请安都能得到这种与众不同的待遇,安二姑娘早就羡慕得不得了。
安大姑娘倒是不羡慕温含章这点特例,她殷羡的另有他处。想着上巳节时她故意制造出来的那一遭偶遇和那人的冷眼相待,安大姑娘羞愤之际又忍不住心想,听说他对温含章这位未婚妻也是如此不辞颜色,想来所有的姑娘家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吧?怀着这点念想,安大姑娘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温含章从来未曾低估钟涵招蜂引蝶的程度,刚才一进入这处宫室,就有好几个以往喜欢与她针锋相对的姑娘家都沉寂了下来,嗯……应该是知道宁远侯府已经完聘,钟大才子脱身无望才如此心情黯淡吧,温含章坏心眼地想。
温含章刚一离开,就有个穿着华服的小姑娘在宫女的簇拥中气势汹汹地过来了。她目光蛮横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宫室之中的细声交谈全都像按了静止键一般,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袁贵妃所出的六公主。
六公主是宫中少数有封号的公主,众人便依礼跪拜了下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礼时还可惜地想着温含章走得太及时,若不然,定又有好戏可看。
六公主一向任意妄为,见看不到自己要找的人,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对着跪拜的众人视若无睹,也不叫起,绚丽的大红镂金长裙转出一道恣意的弧度,竟然径自离开了。
这一来一去之间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几位权臣之女都僵硬着面皮心生不悦:纵是皇女,也不能将他们当卑贱的下人看待吧。
一场宫室风波在温含章不知情的情况下消弭无形。当然,若是温含章知道,她也不怕事。谁不知道江皇后最是讲究宫廷礼仪,她对行事不羁的六公主早就看不惯,只是碍于皇上和袁贵妃的面子才没有下手管教。若是此番六公主真的在外命妇朝贺时让众人看了笑话,江皇后必定勃然大怒。
再者说,若是一个江皇后搞不定六公主,还有她姑祖奶奶在身后。
六公主绝不敢将麻烦带到慈安宫中。温含章对温贵太妃的威严就是有这个自信。
此时,在温含章心中气势逼人的温贵太妃正坐在慈安宫的首位,厅中立着的一尊汉玉熏炉中燃着珍贵的绮罗香,香烟在空中袅袅散开,明明是如此宁静悠远的场面,温贵太妃却心不在焉地张望着宫门口的方向。
等着温含章跟在慈安宫大宫女的身后进门,还没来得及行拜礼,温贵太妃就迫不及待对她招了招手。温含章在慈安宫中一向自在,也不故做正经,笑得像只鼹鼠一般很是亲昵地凑了上去。
温贵太妃爱怜地打量着温含章的衣着穿戴,温含章今日穿着一身银红碎桃花玲珑襦裙,她皮子白嫩,红色衬得她就像傍晚的火烧云般可爱明媚。温贵太妃看得心中十分骄傲自豪,伸出手为她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突然叹了一声:“多好的小姑娘,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温含章一直乖乖地坐着任温贵太妃打量,这时却忍不住出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太早了点。”边说还边点头。
温贵太妃伸手点了点温含章的脑袋,笑骂道:“就知道你这皮猴子想在家里多赖几年。”想了想,又低声问道:“钟小子最近对你如何?”
之前温含章为着不叫贵太妃担心,在贵太妃面前一直装和钟涵相敬如宾,此时便很是不知廉耻地道:“他在外头一向端着身份,但私下待我却是一片真心真意,我与他平素谈诗论画,十分相投,想来以后必能琴瑟调和。”
见贵太妃还是不放心,温含章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说了一句大实话:“姑祖奶奶,您别担心了,只要您长命百岁,宁远侯府的人就不敢对我不敬!”钟子嘉对她如何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有所顾忌——甭论永平伯府的招牌硬不硬,只要贵太妃在宫中好好的,旁人就不敢小看她对圣上的影响力。
贵太妃摸着温含章的小脸,笑:“我今年都八十三了,还能给你撑多少年的腰,你自己要立起来,自个厉害了,别人才不敢看扁你。那钟小子小时我也见过他几回,是个命运坎坷的,但心性却正直,你要对他好,暖着他的心,教他觉得没了你不行,你们两人才能白头偕老。”她只愿温含章一生顺遂,别跟她一般一辈子不得夫君欢喜,也没有子女缘分。
贵太妃心里叹气,其实还是失算了。在她跟圣上说了这件事后,她才知道她那位侄子背后竟然有那么多的算计。贵太妃当时一得知这些便眼前一黑,心下不安了许久,这几年间她多少次想开口悔了这桩婚事,可惜圣上另有打算,她又不是他真正的亲娘,有些话也难以开口。
温含章用脸蛋蹭着贵太妃的掌心,撒娇:“我又没有对不起他钟子嘉,他对我好,我才对他好!”
没想到贵太妃这次却摇了摇头:“钟小子和别的后生不一样,他心里藏着怨,只看他能沉下心科举便知道,他是个心有算计的,听姑祖奶奶的话,你要用真心换真心,把他当成家人一般去关爱。”
温含章有些困惑,她自然知道这桩婚事是经过贵太妃的手才促成的,这足以说明贵太妃是看好钟涵的,可她现下却如此慎重,这其中真是十分矛盾。
温含章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贵太妃伸出一只苍老瘦削的手,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我们温家出了一个笨丫头!夫妻之间本就该真诚相待,你不真心待他,还想真心待谁?”
顿了顿,她又道:“当年他父亲的事,中间有很多纠葛,最后本该是他的爵位给了钟二老爷,他母亲便是因此心中生郁才会早早逝去。钟小子心中不忿是人之常情,但事情已然如此,圣上绝不会收回封爵圣旨,许是会在其他方面给他一些补偿。他多长几岁后,便会知道皇权不可忤逆,到时候你要仔细安慰他,叫他看开一点。”
温含章捂着脑袋喊疼,瞧这老奶奶的手劲,一点都不像是个病人!贵太妃还一个劲儿地问她“知道了没,知道了没”,温含章真想知道谁才是她亲生的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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