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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朱衣士子本就是个爱生事的主儿,听得不对,要去看看。却被一个青衣的拦住,替他走进暗室。没一会儿,却又笑着出来,说道:“本以为是马上风,谁知这老儿竟是爽得叫唤,现在还在那女娘身上颠当哩”。
众人听得都笑,还有说老当益壮的,一会儿那鹤肉上来,喷香无比。
众人正要下箸,却被那锦衣士子拦了,只听那士子笑道:“诸位,前些日我得了一个玩意儿,受用后昏昏然如登仙境,比那阿芙蓉都要舒服,却又没个瘾头。这等好物,若不是太过罕见贵重,连官家都要求贡哩”。
席中一靛衣汉子嚷道:“先前见你们说什么鹿不鹿,本就没趣,直接入他娘的就得了,还拽什么酸文。现在又说什么玩意儿,那东西真好,官家岂能不让进贡?你这都是些唬人的话头”。
众人见这汉子说话粗鲁,只因他族姐是宫内吴婉仪,有传闻要升贵妃的,也都陪着笑揭过去。
那汉子平日就自诩国舅,和这群文官衙内们不和,今日若不是父祖嘱咐,才不与这文酸们饮酒。那鹿不鹿的酸话,忍忍就过,谁知这穿锦衣的小子竟抖了起来,还吹有那赛过贡品的玩意,将自己当傻子耍,真是欺人太甚。
这吴国舅内里不爽,本要再说几句,却被那周太尉家的华服衙内拦了,劝道:“吴兄,官家虽是寰宇第一人,却也是内修文德,外怜百姓的圣人。譬如那宣和年间的花石纲,烧了多少钱钞,连累得山东梁山都起了匪寇,因而如今圣人不再寻求奢靡贡品矣”。
吴国舅听得这周家的只会酸诹,心里冷笑。这群文弱酸腐,拿根草都能诹成灵芝,哪有自家坦荡实诚。自家姐姐那里多少金贵东西,哪是这些文酸们见过的,还在自己面前吹,真是那个什么门前甩大斧子。
那朱衣的士子是五代十国间,吴越国王钱俶的后人,如今虽然没了王位,也没有柴家的丹书铁券,却审时度势,全族科举做官。钱官人见这吴家小子面上不悦,晓得这蠢人还不心服,便向那锦衣的赵兄对了下眼,要给这吴家草莽开开眼界。
只见那锦衣的赵官人却笑道:“我知道吴兄家资敌国,这等小物是入不了眼的。今日没带那玩意,身上恰巧有另一物。此物却是从鹤身上来的,享用后即可福禄俱享,修成正果”。
那吴国舅听得,越发不信,心想那玉虚子国师都没这等宝贝,你一个闲散士子哪里得来这个。又见那赵官人拿出一个白玉神仙瓶,倒出几滴绛红仙露,滴在鹤肉上。
众人见了这番动作,俱是不解。又听得那赵官人说道:“此是云州丹顶血,十鹤熬一滴,若是与凡人吃,肚腹全裂,就是那玉虚子国师,也是三滴就绝”。听得众人悚然,又唤来伴随寻来条黄狗,嘴里滴了一滴,那狗登时口吐白沫,被人拎出去了。
众人见这药甚毒,却又听那赵官人笑道:“这狗与人不同,若凡人吃了这药,死得慢些,却要受尽苦楚,七窍流血”,话没说完,就被吴国舅打岔:“人都死了,那先前你说的甚么福禄,不都是骗人的么”。
赵官人道:“那不是凡人么,想我赵家建国,本就不同凡种,只有龙子凤孙享用了,才得效果哩”。那吴国舅不信,登时砸下一万两,要赵官人先试试。众人见两人赌上了命,都纷纷劝说,那吴国舅却是不撤银,只一劲儿催促着赵官人。
那赵官人微微一笑,将那块染血鹤肉吃下,众人拦截不及,眼睁睁见他吞了下去,都忙忙叫了起来。谁知那赵官人按下“人”字按钮,叫来丫鬟净手匀面,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众人见得惊奇,都围着他发问。谁知那赵官人只是笑而不语,又点了柱香。众人都不解他意思,只能一只眼盯着香,一只眼盯着那赵官。
谁知那香还没燃尽,楼下却嚷嚷起来,不一会儿,筑云楼东家钱五爷笑容满面地来到雅间,说是楼下有宫内黄门给赵官人宣旨,请赵官人快快收拾了下楼来。
众人大惊,却见那赵官人神赳赳,气昂昂,领了那御旨,却是授官安庆军承宣使,已是正四品大员。又有那金印宝带,甚是贵气。
等送走黄门后,众人全都心服,那吴国舅甚至磕头赔罪,求一滴仙露用用。赵官人只是笑笑,拿了那赌资,又会了整个席面上六个人的账,恁得慷慨大方。
那些文官衙内看得眼热,好话说尽,吴国舅直接赖在赵官人的大腿下不起,都撬不开赵官人的嘴,只眼看着他穿了新官袍,洋洋得意地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心中不平。周衙内骂道:“本以为是结义兄弟,谁知有了好处也不分上一分”,钱官人也说:“甚么龙子凤孙,骗谁哩,我家几百年前也是国王呢,那赵官只怕我们抢了他的仙露”。
那吴国舅十分后悔,心想怪不得姐姐骂自己没本事,看看那小赵子,几下就弄来一个官,自己求姐姐快半年,连个信儿都没有。又暗恨自家气性大,早知那仙露这么厉害,那些鹿不鹿的酸话听个三天三夜都愿意。又长吁短叹,连酒都没心思喝了。
这三人心里气闷,不一会就散了,谁还去顾那暗室里的老举人,本就是一个帮闲的,能白吃一嘴子鲜肉就不错了。
话说那筑云楼的东家钱五,这日见黄门宣旨引来半城人围观,带得生意火爆起来,心中十分欢喜。正搂了第八个小妾混甜一觉,却被几耳刮子扇醒,锁上刑具,即刻拉走。
钱五惊慌失措,又叫家人拿来金银贿赂。那捕头吕大胡连眼皮都不抬,说道:“钱官人,你家犯了大事,我拿了孝敬就没了这活计,还是省省罢”,也不顾周围钱家妻妾哭闹,押着钱五就走。
钱五心内惶惶,却见路上的闲汉愚妇越聚越多,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又过了一条街,却见好几排婆子女娘,全往自己身上泼物什。谁知都是些秽物,腥臭难闻,那吕大胡也叫苦连天,忙忙驱赶妇人们,却被几个妇人迁怒,撕打成一团。
等到了府衙,那钱五已蓬头垢面,和乞丐无异,吕大胡也浸了一身脏污,一叠声抱怨。冯府尊见了这等狼狈样,晓得钱五私德不修,惹怒街坊。
那府尊还没开口,钱五便先叫起屈来,说是无缘无故被铐来,还被如此羞辱。冯府尊听得冷笑,叫谢师爷给钱五读一下状纸。那谢师爷老大不愿意,离着那臭气熏天的钱五远远地,摒着气读完。
围观闲汉听得是周太尉,钱侍讲状告钱五,昨日傍晚毒杀两府子嗣。举人周彤,钱沅,俱中毒身亡。有宁波举人白鞠,被发现猝死筑云楼,其孙白芹状告钱五,在酒内混入幻药,致使身亡。又有吴国舅家状告钱五,投毒于鹤肉,虽催吐及时,却已痴傻。
钱五听得这桩桩大罪,大叫冤枉。却不能解释自己亲自养的黄狗,怎得口中含毒,导致吃了狗肉的周彤,钱沅,没过夜便口吐鲜血,等请来郎中,已是救不回来了。
又不能解释那最后带走残余鹅肉的吴国舅,在马车里大吃大嚼时,忽然被骨头噎住,等吐出骨头,却面目青紫,跌倒不起。
伴随小厮们唬得大哭,还是车夫赶到最近的医馆,验出是中毒,等催吐后,人却瘫傻,连水火都排在身上,也不嫌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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