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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压下心中烦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了句谢,又随着往前走动,凝视刘忠背影许久,他也忍不住又低声道:“水深浪猛,师叔也多保重。”
记得那一场,不止朝廷上文臣折损,便是宫中也有一批人被刘瑾清洗掉。
刘忠如今跟在寿哥身边,已成心腹,刘瑾一时恐怕不会动他,但是他到底是萧敬的义子。
虽说萧敬已出宫养老去了,对刘瑾构不成威胁,然那是前司礼监掌印,又是弘治皇帝托孤的大太监,刘瑾只怕也是心存忌惮,一旦大权在握,会不会伺机彻底剪除其宫中留存的人手也难说。
“刘瑾……”他不自觉,竟将这个名字喃喃说出。
刘忠眸子里闪过精光,回头认真看了沈瑞一眼,转而忽一笑,安抚的拍了他臂膀一下,却并未出一语。
沈瑞愣了愣,随即也垂眸自失一笑。
送了寿哥上车离开,回转屋中,沈瑞没有开始和张会继续讨论武学的事,而是极为郑重向张会道:“你近来可有宫中轮值?若能换班,便往武学那边去看看情况,也好日后计较。”
张会初时还未明其意,奇道:“倒有三日当值,换班虽成,但皇上圣旨没下,怎么好就往武学那边跑……”
说着说着,看着沈瑞凝重的面色,他忽然住嘴,半晌才用极低声音问道:“可是刘……?”他的声音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口型表示,是不是刘忠传了什么消息。
宫禁内外传递消息也是大忌,故此不能宣之于口。
沈瑞微微点头,并不多说。
张会自少年时便已入锦衣卫值跟在寿哥身边,宫中种种也是经历过的,深谙其间生存之道,因此也不多问。
近来前朝乱纷纷,宫里也是一般,王岳刘瑾对立已久,要说王岳不会趁着外朝群起弹劾刘瑾之时做点什么,那就不是能进司礼监的人了。
张会经了沈瑞两次劝,也不一门心思想在这时候趁乱收拾丘聚了。心道真到乱局时,还是躲躲为妙,莫要为暗箭所伤。
他点了点头,道:“明日是我当值,这会儿也换不得了,过了明日便去与人调换去。且好歹明日进宫请皇上句口谕,也好有个由头往武学去。”
可惜,他到底晚了一步。
*
翌日,张会留值宫中,被小皇帝叫去乾清宫东暖阁叙话,正在说武学之事,忽听外面小内侍仓皇来报刘瑾、张永、丘聚等八人求见。
寿哥也是纳闷,刚应了一声,还没挥手叫张会回避,那边刘瑾等人竟哭着进来,扑倒在小皇帝脚下。
这一来寿哥反倒不叫张会走了,眉头紧锁,微打手势让张会侍立自己身侧待命。
张会心下也是突突直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伏地大哭的几人,心下盘算众人这般到底为何,可有要暴起伤人的打算。
然众人面相,又委实不像。
张永一直伏地不起,瞧不着面目;丘聚涕泪横流显见是动了些真情;高凤今儿早上才因侄儿高得林被给事中弹劾,这会儿更是一脸灰败;其余马永成、谷大用等皆是如丧考妣。
寿哥并不坐下,而是负手立在案旁,皱眉问道:“何事?”
刘瑾一个头磕在地上便是“咚”的一声响,他已是许久没有恭敬到这种程度了。
再抬头时,额角竟已发青,他哭得声嘶力竭,沙哑着声音,尤显得话语格外凄厉:“万岁爷,王岳竟勾结内阁,欲要了奴婢们的命,好剪除万岁爷羽翼,限制您出入!万岁爷,那飞鹰猎犬又与国事何干?!不过是他们寻的由头!若然容王岳这等人留在司礼监,事事与内阁勾结,皇命如何出得宫墙!”
张会死死咬住嘴唇,眼珠子却几乎瞪了出来。
而寿哥手边儿的茶盏已被拂落地上,跌个粉碎。
窗外,秋风卷起,扫掉半树枯叶。
夜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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