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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为何不叫父王,又自称末将?”
“此是军议,军中无父子。”
李克用沉默片刻,又道:“那你可知,匡威数与我为难?”
“知晓。”
李克用前倾了身子,语气不善道:“既如此。方才你称匡威李公。何也?问你军略,言语推搪,何也?”李存文道:“李公与大王有隙,此公事也。在卢龙时,李公为旧主,不曾有负于末将。我离卢龙是因匡筹而非李公,故不敢语出不敬。至于军略,并非推搪,实不愿为赵括尔。”
李克用遂问二哥,道:“存义,使你攻卢龙,若何?”
屠子哥一个激灵。回卢龙他很愿意,但是要问怎么打下卢龙,黑哥哪有这个本领。搔搔头,道:“父王,俺一陷阵将,使东绝不往西。只是要问卢龙怎么打,属实不知。”这几日他想通了,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你非要给爷爷当爹,爷爷便陪你耍耍来。叫起爸爸那是比李大痛快许多。什么军中无父子,在咱黑哥这里,没有这个。把起一张黑脸乱晃,那模样憨态可掬,干爹看着十分受用。
李克用故意拉了脸道:“陷阵将如何做得长久?”
“嘿,能做好便不错了。”黑哥苦道,“整日对付这帮杀才,恼烦到不成。”
李克用道:“我闻你数百兵,有甚恼烦?”
二哥把头直晃,道:“去岁俺只五十人,先来二百多胡儿,又来数百降兵。父王你带老了兵地,此中多少难处岂能不知?难呐。如今便是让俺陷阵怕也难为。再者俺是个骑将,坐马上跑惯了,现下带着数百鸭腿子步军。嘿,原来俺五十骑有小三百匹马,想打打,想走走,十分爽利。如今可好,五六百人,加上驴骡才有六百多头畜牲,别提有多难受。”
看这黑厮捶胸苦恼,李郡王还说有多大麻烦。“就这?”
“啊。”屠子哥道,“还不够么?那年父王破云中,城下一把大火有俺一份。俺一人五马,日夜行军二百余里到云中,再二百余里回安边。后来一次,李匡威带着俺去打云中,换做父王夜里放火,俺撒腿就跑,一日夜回了安边。若搁现在,想都别想。”说着一指小刘,道,“不信么,烧云中,是他带头。”
哎呀,这要干嘛。
刘守光才进城,门都没摸清。听了李崇文与独眼龙的对话,恍然李崇文爬得好快,这就认了干爹攀上高枝。前面的消息还没消化,又听独眼龙叫二哥“存义”,刘二还当自己听岔了,待到这黑厮直接张口叫爸爸,才恍然这货也抱了大粗腿。正自感慨李大、郑二际遇不凡,却听这黑厮又说起安边城下一把火的事,刘二就感觉不妙,果然将他拉了下水。黑厮这要干嘛?有完没完?骇得小刘亡魂大冒,背上冷汗哗啦啦直淌。可恨离得太远,不能捂住这黑厮的嘴啊。
边上李大也是脑仁嗡嗡作响。过了吧?什么都说么。本想拉这老黑一把,没奈何独眼龙定定瞧着这边,不好动手啊,只好俯低身姿掩饰,心中暗暗叫苦。
殿中李存璋也被戳到痛处,恼得想要杀人。就为这把火,李尽忠可没少告他刁状,好容易没人提了,这黑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恨啊可恨!
李克用却听得大乐,道:“少马么,我河东还缺马?晚些你去找……独眼看了一圈,指着盖寓,道,“你找盖仆射,缺多少只管寻他要。”二哥忙把大头往地上一碰,高叫:“谢父王。”心中得意曰,你们懂个屁,对付这独眼龙,还得俺老黑啊。
笑罢,独眼龙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道:“存文、存义。你等莫在晋阳闲待着了,云中你熟,去镇守云中罢。”打卢龙是大事,更是难事。从咸通年间开始,他李鸦儿就跟卢龙对打,前后十多年,卢龙节度使都换了几茬,双方始终不分胜负。留下盖寓、刘仁恭等寥寥数人转往偏殿说话,其余众人尽皆散去。
从宫城出来,李大有些迷茫。感觉今天这趟来得蹊跷,前后也没说什么。这河东的事,怎么总是让人感觉稀里糊涂。汇合了同来的军士,李大对黑哥道:“方才,是说让我军去云州么?”云里雾里总觉很不真实。
“不能有假。”二哥喜道,“头儿,你说我找盖寓那老匹夫要多少马好?”好么,这厮就惦记着要马,李将军很是无语,这黑厮难道不知道外镇云中对豹骑军来说是什么意义么?当然实惠还是得要,李大先比出一个指头,把心一黑,又加了一根,划下道来:“要二千,回来你我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二哥便让李大骑马回转,自抓了一个宫人问明方向,去堵盖寓。
陪着李大王烧得脑筋冒烟,直到夜幕已深方罢。盖仆射拖着疲惫的身躯出来,实在困乏,就在马车里打盹。没走几步车停了,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李存义在等他。老盖迷迷糊糊也没反应过来是谁,但听名字像是李克用的义儿,让人近前,直到掀开车帘看到二哥的一张黑脸,盖寓才对上了号。
二哥笑嘻嘻道:“仆射叫俺好等。”
盖寓脑瓜子都不转了,纳闷这黑厮跟爷爷有甚话说。便道:“何事?”
二哥扶着肚子,道:“父王叫俺找仆射取马。”
盖仆射凝思了片刻,这才想起真有这茬。心说,等到天黑,就为几匹马值当么?便不耐烦地问:“需要多少?”黑爷抱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心思,伸出三根指头,笑道:“至少三千。”狮子大开口啊。歪了这黑厮一眼,盖寓念着最近李哥心情不好,就懒得在这事上纠缠,道一声:“明晨来官署办罢。”二哥没想到人家都不划价,竟一时愣着没动。盖寓困得难受,只想回家早早休息,看这厮发呆不语,更不耐烦,又问,“还有事么?”
“没,没了。”
盖寓遂放下车帘,乘车离去。
二哥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的马车,暗恨下手不够果断,应再多要些。
眼皮子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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