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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面战事突然转折,高粱河中的常胜军溃卒,已经进抵河中准备接应他们的王禀等人,还有高粱河南岸的环庆军士卒都看得清清楚楚。
萧言旗号的突然出现,还有白梃兵这钢铁洪流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战局突然就完全颠倒了过来。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受到过于巧合的好莱坞大片的毒害,但是人们对奇迹发生的感觉还是一模一样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只感到目眩神驰,浑然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翻滚,想呼喊大叫,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发泄自己心中这激动到了极处的情绪!
白梃兵的铁甲洪流,已经将辽人阵型冲得分崩离析。刚才还在完全以屠戮的态度追杀着常胜军败军的那些辽人骑士,一点抗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这样被摧毁,被压垮。不管是迎上来准备殉死的辽人好汉子,还是来不及从战场上逃脱,丧失了全部抵抗意志的家伙。都变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万马奔腾践踏蹂躏不成模样。
重骑冲阵,就是这个时代战场上最为壮观的景象。不论成败,不过都在一呼吸间。要不就是重骑在坚强的步兵方阵面前碰得粉碎,要不就是转瞬之间,就让战场变成修罗一般的景象,让自己对手的膏血,涂满整个大地!
辽人毫无疑问的溃败了,除了在战场上被屠戮不得脱身的人马,两翼已经雪崩一般的朝后就跑,没有指挥没有阵型。这些辽人溃兵拼命催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坐骑。什么念头都已经忘记,只想着快点离这些宋人重骑远一些!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了四军大王萧干的旗号,也突然偃伏倒下,萧干在亲卫的簇拥下退下督阵的山丘的时候,哪怕最为坚决的辽人战士,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这支宋军骑军大队的出现,辽人帝国存在的最后一线希望,都已经被扼杀!这是一场真正决定这场战事最后结局的宋人军马!
可是宋人似乎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大队的宋人轻骑又从重骑兵的北翼呼啸而出,貂帽闪耀,这些马力充足的轻骑,绕过战场,斜斜插向辽人溃败大队的后路。一路弓箭乱射,枪矛招呼,挡在他们马前的辽人溃兵都给扫落下马。
有的燕地豪强子弟侧身在这支追击包抄的轻骑当中,他们不像胜捷军神武常胜军那般保持着谨严而有法度的骑战队形。往往呼啸着到处乱冲,除了刀矛弓矢,有的还用上了套索,生生将逃命的辽骑从马上扯落,然后也不丢开套索,就这样拖着辽骑奔驰,留下一路的垂死惨叫。跳下马割首级的也是他们,不多时不少这些燕地豪强子弟坐骑颈下就累累的垂着十几个首级,血淋淋的瘆人之极。辽人已经崩溃到了完全无法复振的地步,哪怕如此轻狂散漫的燕地豪强子弟组成的轻骑队伍,他们都没有半点回头挣扎抵抗的念头,只顾着头也不回的逃跑!
宋军另外一支轻骑,就在岳飞的率领下,一人配备双马,箭也似的朝着萧干旗号退走方向追击而去。一路上遇到辽人败军,甚至都不屑于砍杀一番,只是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连招呼他们投降都懒得。大家都是当兵的,这个局势看一眼就明白,辽人已经再也不能称为一支军队,就算还活下来几千,也再也不能对萧言这支军马进行半分阻挠。萧言的突然出现,这一下迅猛的冲击,已经从根上将辽人这支最后的军马击垮!
宋军大队轻骑,转瞬之间就已经斜插至后路,将还在闷头被白梃兵屠戮,还有想逃跑的大队辽人溃军截断在河滩上。河滩地上成千上万的人马错杂成一团,各个民族口音的惊呼乱叫响成一团,所有辽人军马的旗号这时都落在地上,不管这面旗号是不是有着上百年的传承,这个时候也只有被血污浸染,被马蹄纷乱踏过扯碎的命运。
白梃兵还在从正面推过来,原来一排排严整的冲阵队形也散乱了,人人衣甲上面满是血污,马腿上面也同样通红一片。这个时候这些白梃兵重甲骑士已经不甚厮杀了,有的还将面甲掀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用一种俾倪的眼神看着已经乱成一个大疙瘩的辽人败军。
那些轻骑又遮断后路,一顶顶貂帽就这样近乎炫耀的在辽人败军眼前晃动,长矛马槊都平方下来,指着这些被死死压迫成一团的辽人大队败军,一条条嗓门大声发喊:“自家的命不值钱?非要变成一滩烂泥?辽国完啦!投降保条性命罢!洒家不稀罕剁你们这堆跕板上面的肉!”
辽人败军大队当中响起了乱纷纷的呼喊声音,大多都是一个意思。
“辽国完啦。。。。。。。。。。。。没啦!俺们尽力了也是,萧大王都入娘的走了,还打个什么劲?降了罢,降了罢!”
“俺们不打了,解甲,投降!要长要短,随便你们这些南人就是。反正什么都没了,还在乎这条性命?”
“都他娘的完了,两百多年的大辽!再有什么英雄豪杰也没办法,这就是命!你们南人今日得意,将来如何,俺们有眼睛看着!”
凄凉的呼喊声中,大群大群的辽人骑士翻身下马,将兵刃丢了一地,纷纷将身上衣甲解下。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等待着自己不可知的命运。这最后被圈住,没有从战场逃脱掉的辽人军马足有数千之多,黑压压的将一段河岸都完全遮满。
其间仍然有不愿意投降的,一名穿着式样古旧锁子全身甲的辽人将领,也不知道是哪个和辽国同始终的勋戚亲贵一脉,大哭着策马从乱纷纷的人群当中冲出,踏入冰凉的河水当中就翻身下马,抽剑刺死了自己坐骑,然后就丢剑抱起一块河边大石,一边哭一边淌水朝着高粱河深处走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辽人将领的身上。
这赴水辽人将领走得极为坚决,转眼之间就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他尽自己剩下的最后气力,仰天大喊一声:“大辽!大辽!俺和你同殉!耶律家的列祖列宗,俺死的时候,也还是一个辽人!”
高粱河冰冷的河水一卷,这辽人的孤臣孽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韩世忠策马走在白梃兵的最前头,牛皋也不落后他多少。两人身上衣甲,几乎被血浸染透了,这个时候两人也收起了兵刃,就这样漫不经心的从辽人大队败兵当中穿过。胜利之后的将军,最享受的,不过就是此刻罢了。
韩世忠长大的身子安坐在马上,摘下头盔擦着厮杀中从面甲缝隙当中喷溅在脸上的血痕。他看着那名投水而死的辽人将领,在他马下,无数辽人降军同样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身影。直到最后,韩世忠才摇摇头,冷笑一声:“谁让这场战事胜的不是你,而是俺们?俺可不想,有一天在汴河之,投水的是俺们这些人!”
说罢他就转身大吼着招呼:“还没打完呢,都松他娘的什么个劲儿?还有个燕京等着俺们去拿!萧宣赞将俺们厮杀汉带到了此处,萧宣赞责任了了,就看俺们卖命!留一队人马收拾战场,其他的跟俺去拿燕京城!看是岳鹏举先取了萧干头颅,还是俺们先站在燕京城中!”
在韩世忠的呼喊声中,宋军轻骑重骑都意气昂扬的轰然应诺,分出一队人马收拾这些溃兵,收拢战马,请点缴获。其余大队纷纷下马,牵马脱离战场集中列队。重骑冲杀一阵,要将养马力,轻骑还有余力,纷纷一队队离开战场,旌旗飘扬,朝着燕京方向驰去。
韩世忠喘了一口粗气,同样翻身下马。他转头朝着萧言所在方向看去,就看见萧言已经当下冲下土丘,向着他们驰来。再转头看看高粱河那边,就看见河中河南的那些打着环庆军旗号的宋军也反应了过来,加快动作,朝着河北岸而来。
韩世忠低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弯腰伸手,就捡起一面被践踏血染得不成模样的辽人旗帜,上面有着栩栩如生的飞虎标志。韩世忠看看这面战利品,低声自语:“俺们厮杀汉的事情算是了了,萧宣赞,你麻烦还在后面呢。大宋的事情,不打仗的时候比起打仗的时候,还要麻烦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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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辽人终于崩溃投降,看着萧干不知道逃向何方。王禀也才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所在小船上面,早就没人划桨了,舟中士卒,都在咧着嘴巴看着眼前一切。
王禀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看什么看?别人都替俺们打完了!快点操舟,送俺上北岸,去迎候这位萧宣赞!俺们这些宋人武臣,西军大将,今后怕是谁在这位萧宣赞面前都要脸红!”
舟中士卒反应了过来,大声应诺,就要扳浆。就听见河中突然响起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都给冻变了调子:“王相公,王太尉!俺是赵宣赞,援俺,援俺!”
王禀侧头一看,就看见河中赵良嗣,正抱着自己坐骑脖子,随波缓缓沉浮。脸已经给冻得铁青,抖着嗓门拼命朝着自己呼喊。在他身边簇拥着几人,其中一个身形长大,甲已经解了,同样冻得浑身铁青,却不像赵良嗣一般喊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抱着马脖子沉默不语,一会儿看看自己这里,一会儿再回头看看萧言旗号。
河水当中,满满的都是漂浮的人头,这些被赶下河,命大未死的常胜军士卒,鼓起最后一点气力,要不回头上岸,要不迎向环庆军的小舟木筏。有的人身上最后一点气力和热量在这个时候终于耗尽,无声无息的就松开身子沉入河中,被高粱河的浪头淹没。
看着王禀的目光和自己对上,赵良嗣呼喊得更急。王禀脸色铁青不说话,他身边一名军士却低声骂道:“淹死这龟孙都不多!太尉,俺们就当没看见!”
王禀叹息一声:“去,接赵宣赞上船,传令大家,赶紧援救这些常胜军士卒,总算撑到现在了,再多死一个,都是冤枉!”
舟中士卒顿时大声呼喊着传达王禀将令,环庆军士卒们加快了手中动作,满高粱河的去捞救这些常胜军士卒。王禀小舟也飞也似的划到了赵良嗣身边,王禀亲自伸手将几乎快冻成了一个冰坨子的赵良嗣扯上船来。一边拉他,王禀一边招呼:“拿厚衣服来,有酒没有,给赵宣赞暖暖身子?”
王禀身后士卒却回答得阴阳怪气:“太尉,衣服就俺们身上这一身,酒也是没有。水葫芦里面冰水倒是不少,却不知道赵宣赞喝饱了没有?”
听到这些话,王禀只能心中苦笑,脸上却不好露出来。赵良嗣冻得缩成一团,被这几句话一刺,脸上乌青的神色又是添了三分!
说起来王禀和麾下士卒有志一同,恨不得赵良嗣这厮冻死!不过此次战事,赵良嗣和郭药师他们偷袭燕京,几乎是除了萧言之外最拿得出手的战绩了。他王禀毕竟是童贯的人,身家性命,和童贯是连成一气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良嗣死,在童贯那里交代不过去。不过他也就到此为止了,说了几句敷衍话就不大搭理赵良嗣,转而将赵良嗣身边那几条汉子也拉上船来。
那个最为长大的汉子被王禀救上,仍然一句话也不说。虽然同样是劫后余生,但是那气概却比赵良嗣强到了不知道哪里去,同样是被冻得乌青,却不像赵良嗣那样缩成一团只顾得筛糠,他却在舟中盘腿坐了下来,腰背仍然笔直,定定的看着萧言身影在亲卫的簇拥下到了河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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