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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正南数十里,马颊河边。
云影袅娜,散入落霞斑斓。河水缓流向东,河风带起片片薄雾轻烟。
红日西斜,光彩垂落,千点万点洒在河面,恰似金鳞闪闪。
两支大军已经在此对峙数日。
东面,正是被包围在此的李思安所部七千余汴兵。他们已被困在此处足足四天三夜,尽管汴兵训练有素,且不缺粮水,可恨四日来几乎无时不战,且三夜未眠,将士们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部队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最近几次调动,李思安已明显感觉大不如半日前,不是慢了就是错了。
汴兵对面,当然就是李崇文与刘家两兄弟的联军。从清池出来,他们一昼夜疾驰二百余里,终于在这附近将汴兵堵个正着。刘守文在魏州吃了大亏,要出一口恶气,李大、刘二憋着一战立威,都卯足了劲儿地要给李思安一下狠的。
对于眼前的汴兵,李大等人已经了如指掌。反正自己人多,换班骚扰,日夜不休,弄了这几日,熬得燕兵自己都有点人困马乏,何况汴兵。
刘守文微扬马鞭,笑道:“李兄,破敌便在今夜喽。”
“不急。”虽然有心一战立威,但是上了手,李崇文却比刘守文还有耐心,道,“我看汴兵尚有余力。彼为孤军,我军粮草不缺,着急个甚。再熬他一夜,明日来打,必能摧枯拉朽,以解刘兄心头遗恨。咳,闻知单哥儿战殁,我亦难过啊。”单可及,与他李大郎也是旧日袍泽老战友啊,前两日闻其战死,李崇文都以为是个笑话,无论如何难以置信。
“李兄怎么做此小儿女状?”刘守文在清池洗去了一身颓丧,此时固然也是铁甲在身,可是看来面容洁净,鬓发一丝不苟,一副不染征尘的模样,哪似个千军万马的将军,倒更似个翩翩贵公子。换一身锦袍上街,得迷死多少小娘子。这玉树临风的,李大都嫉妒。“单哥儿战死沙场,岂非将军夙愿?马革裹尸,总好过辗转病榻,受困于儿女子之手。”
见他如此豁达,李大顿觉是自己小器了。瞥见不远处刘守光正竖着耳朵听他二人说话,李大郎招招手让刘小二过来,道:“想听便大大方方听,扭扭捏捏做甚。我与刘兄乃君子交,无不可对人言者。”一句话说得小刘脸红,又道,“正好都在,我有一事想与你二人商议。”
刘守光道:“岂敢岂敢。”心说我配么。
刘守文道:“不等破敌么?”
“李思安必败之局,与他何干。”李崇文轻轻握拳,鼓了鼓勇气,道,“嗯,刘兄,你我也不必遮掩,义昌交给二郎,日后你在那边亦难相处,不如回卢龙来。莫急言语。”抬手止住刘守文,不让他把拒绝之词出口,李大郎诚心劝说,“此等事没甚说不得。我取卢龙,固然是为我家着想,却也是要成就一番事业。刘兄非池中物,我固知之。说句大言,我等之志,又岂在一区区卢龙?天大地大,又岂止一区区卢龙?何不你我兄弟联手,共谋大事。今日,我以义昌予二郎,他日亦可以一镇待兄。今日立誓,必不相负。”
对于李崇文夺取幽州,刘守文再豁达也不能无动于衷。可是一百多年了,卢龙就这样,藩镇都是这个样子,何况木已成舟,他又能说什么。此时听说,李大坦坦荡荡毫无做作,刘守文愿意相信李崇文是发自肺腑,只是事发突然,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中纠葛,甚是恼人。
刘守文自想心事不答,边上刘守光却如遭晴天霹雳,心中地龙翻身。李大这是要干什么?大哥在他那里,岂不是随时能用自家大哥拿捏自己?沧州一个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灯,李大郎这是要害我啊。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声,李大郎不客气地说:“刘守光,莫想那等蝇营狗苟之事。我请刘兄在幽州,只是不想他在义昌难做,与你无关。”看刘守光神色几经变幻,李大郎放缓语气,长叹一声,道,“三郎亦是我弟,此中难处,你不晓得,唯为兄者自知。你勿多虑。刘兄在卢龙你也好做,既可全兄弟之情,又不失一番事业。如何不好?”
刘守光心说,你拳头大,说啥就是啥吧。我小胳膊也拧不过你这大粗腿啊。不过,若大郎真不在,至少自己接手义昌能方便许多。遂默默无言。
刘守文看看旧友,再瞧瞧眉头紧锁的弟弟,笑道:“那我多谢李兄美意。”
“这么说,你应了?”
看李大郎满目希冀,刘守文也受些感动。愿赌服输吧。道:“此阵过后,这些儿郎,愿随二哥儿在义昌者,听其自去。愿回卢龙者,便随我回卢龙吧。”李大闻言,喜道:“善哉,善哉!”一双大手猛搓,仿佛了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心事。
刘守光眼角偷瞟大哥,心想,把你的人留在义昌当钉子么?
这边闲话时,太阳早已落山。一弯残月挂在树梢,点点银光洒下,在河面上,隐隐约约似是银鳞闪烁。燕骑又在阵前骚扰多次,汴兵阵脚愈发混乱,借着晦涩的月光,刘守文忽道:“不等了。汴兵阵脚已乱,待我去冲一阵。”李崇文劝道:“唉,再等一日。火候不到。”刘守文却不待他再说,拨马便走,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随风一语飘入李崇文的耳中。
“请李兄为我压阵,吾,去也!”
李崇文没扯住刘大郎,却一把揪住正要离开的刘守光,黑着脸道:“你便在此观战,不可擅离。”说着给张德递个眼色,张哥立刻安排数人,将小刘前后左右保护起来,决不让他受伤。
“麻利,你去助他。”
“喏。”
眼看刘守文、李正生相继离去,刘守光心中着急。眼角看李崇文静静注视远方,似乎根本没看自己,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大郎的指掌之间。可恨实力不足,也只好银牙紧咬,却无可奈何。
……
又一轮骚扰结束。折了数十人,也射落了十余敌骑。但哪怕倒过来算,也是自己吃亏。没办法,熬到现在,军士们反应越来越慢,而敌人则是源源不绝。面对此等局面,能勉强支撑已是难得。
前路在何方呢?
他是孤军啊!
李思安赤红着双眼,人家血灌瞳仁是气焰嚣张,他是因为四天三夜没有合眼。掰下一小块胡饼,就着酱菜囫囵吃下两口,就觉着眼皮子打架。看一时安静,李将军倒头就想小憩一下,养点精神。
不用想,今晚仍是一夜难熬,他得抓紧时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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