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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郑将军组织人手过桥的同时,晋军已在晋祠附近的汴营外准备出击了。
夜色静谧,数千骑正在做最后的整备。李嗣源心神不宁地寻到李嗣昭,扯住这位兄弟轻声道:“益光,只怕汴军有诈。”
李嗣昭道:“此话怎讲?”
李嗣源道:“氏叔琮沙场宿将,城西这两座大营却皆未按规制立营。汴军转战南北,岂能如此儿戏?”
李嗣昭道:“呵呵,汴兵虽勇,但精锐亦有限。我观此次汴军中至少一半是河中那帮蠢材狗仗人势。他欺我兵少,又欺我军累败,骄兵罢了。”
“不。”李嗣源坚持己见道,“汴兵以步军起家,规矩森严。氏叔琮亦是宿将,我等与之交手多次,这厮向来恪守本分,断不至如此。晋阳城坚,或这厮亦欲引我军出城一战。此处多半有诈。”李嗣源是个沙陀不假,别看不识字,一肚子鬼主意,使绊子、挖陷坑、打埋伏也是个中翘楚,本能就嗅到前方非常危险。
李嗣昭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军议你怎么不说?”
李嗣源目视远方的黑暗,也看不清他容色,只听李横冲悠悠说道:“益光,晋阳危如累卵,安知城中诸将有几人忠心又有几人变节呀。你我此来,本就凶多吉少,焉能不慎之又慎。”
李嗣昭闻言一凛,这厮怕不是连他也怀疑吧。毕竟,他李嗣昭只是太谷农人出身,因缘际会为晋王收为养子罢了,与这些沙陀儿本非一路。不过此时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也无暇计较,道:“奈何军略乃晋王所定……
李嗣源斩钉截铁道:“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嗣昭略显犹豫,道:“不打了?”
李嗣源回身直指城下的另一座汴营,道:“不,去打那里!”
……
正如李嗣源所料,汴将氏叔琮正歪在晋祠大殿里等着晋军上门。
氏叔琮乃开封人士,骑将出身,中和年间朱大帅镇汴应募,在庞师古手下任伍长。十余年来,氏叔琮追随三哥攻黄巢,灭秦宗权,积功为后院马军都将,讨伐时溥、朱瑄皆有军功不小。此次受命为伐晋主将,三哥也是给他允了好处的,拿下晋阳,表他为节度使。
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手下有五六万战兵不假,可是硬打晋阳雄城也不容易,最好还是将城中精锐引出来歼灭,然后方可建功。所以,他分兵三处大营驻扎,自己屯于晋祠,还故意将营盘扎得不那么牢靠,却在营中集结了万余精锐老汴兵,就等着晋军夜里袭营,才好给这帮沙陀蕃儿一份大礼。
闹了三四天,该来了。
前两轮晋兵在营外鼓噪,氏将军感觉这帮蠢猪要动,甲都披好了,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得发困快睡着,忽听来报,说是城下的大营起火了。
氏叔琮立刻睡意全消。
休看他这次手下人多,其实也分高低的。比如他集在身边的万多老汴兵,这都是黄巢、蔡贼的降兵打底,填充了河南汉子进去,一群无法无天的亡命徒,加之军法森严,所以非常能打。问题是,这种强兵,朱三哥总共也就十万出头,要防着淮南杨行密,要留兵看家,西边还在拳打李茂贞与关中诸蕃镇,所以跟在晋阳城下的只有两万多点。好钢总共就这么多,他留了一万七八千在身边等着给晋兵一个惊喜,另两座大营各自就只有二千多老汴兵压阵,其余都是跟着来打顺风仗的河中兵。
河中兵是什么货色,这还用说么。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河中王重荣王大帅的技能点他就不在打仗上面。这厮靠兵变起家,打黄巢时,先是靠着中官杨复光领的陈、蔡之兵胜了李详一部,转眼就被还在黄巢手下为将的朱温击败,河中漕船数十艘被劫掠一空。后来也主要跟着杨复光、李克用屁股后头混,就此抱上了李克用的大腿,一路划水。
后来朱三哥在巢军备受排挤,且黄王不知怎么犯蠢,自广明元年打进长安就不挪窝了。本来局面不错,但黄王就每天在大明宫里睡觉,既不去追击李唐天子,也不抓紧接收州县,还一睡就是两年。结果朝廷缓过气来,各路兵马凑齐,如绞索般越勒越紧。三哥眼看不妙,就拜了王大帅做舅舅,归降朝廷了。于是,王大帅又靠着朱三哥打头阵,捞了不少功劳,最后让三哥去汴州前,还把三哥过万老兵全吞了,只给留了几百人。
再后来这厮节度河中,镇里有盐池之利。因安史之乱,国家几乎推倒重来,朝廷搞了两税法等等措施,榷盐之利就成了朝廷的钱袋子。河中盐池向为朝廷倚重,王重荣想独吞盐利,朝廷肯定不干,这厮就忽悠李克用出兵,捶了朝廷一把。
所以你看,王大帅就是个混子。到他儿子就更怂,当初三镇犯阙的引子,就是河中王家兄弟争家产,王珂能做这个节度使,也是老丈人给他打下来的。河中就是这么一帮家伙,能有多骁勇?真勇,王珂怎么死得这么脆生。
本来氏叔琮是在此示弱,要引晋兵来攻,听说那边大营起火,不用想,定是没顶住。夜里被人袭营,老汴兵能做到该备勤备勤,该休息休息,河中军做到个屁。要么就是睡不着,要么就是起不来,一天半日不显,有个几天再看,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定是那边防备松懈,被晋兵破营门打进去了。
实际与他所料丝毫不差。
营中军士困顿,被晋兵拼死搬开了营门,李横冲亲领横冲都撞入营中,千余骑皆备引火之物,边跑边丢,在汴营中猛撞。
三月,晋阳周边风力不小,风助火威,火借风势,片刻便有燎原之势。
李嗣昭亦趁乱破了另一处营门,数千晋骑纵马狂奔,如孙猴子进了锦毛鼠的肚皮,翻跟头竖蜻蜓,大闹天宫。李嗣昭甩脱了手里的几支油葫芦,就把一只铁钩舞得上下翻飞,逢人斩人,遇马砍马,正是当着易辟,杀得血肉横飞。都是沙场宿将,领着骑兵,以冲乱敌兵为要,哪里汴兵聚集就往哪里冲撞。河中军磨磨唧唧拖后腿,区区二千多老汴兵是独木难支,整个营区越来越乱。
彼此都是千年老妖,谁给谁讲聊斋啊。氏叔琮想玩引军入瓮,结果被李嗣源、李嗣昭来个将计就计。登上箭楼,远观那边营中火势渐大,氏叔琮冷哼一声,下令道:“撤!”
……
这边氏叔琮果断撤退,那边老黑还在摸黑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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