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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没想到竟然能从虞清嘉口中听到这样硬气的话,她目露讶然,脸上又惊又喜,赶紧说道:“小姐您这么想就对了,你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嫡女,翁姑真正的传人,太守也将您视若珠宝,您并不比大房那位差什么。她总是暗暗用庶女挤兑您,无非是嫉妒您受太守疼爱。至于大房那位嫂夫人,呵,自己不受太守待见,就尽用一些下流手段折磨夫人,什么故意让夫人管家,故意让夫人留在老君面前侍疾,还不是想让夫人脱身不能,她就有机会亲近太守了。我呸,什么下作玩意。”
虞清嘉亲眼见过娘亲俞氏在祖宅时,如何艰难地在三重婆婆里转圜,她心疼母亲,但是她是晚辈,年纪又小,虞清嘉又能怎么办?她提母亲叫屈,但是也知道父亲亦无可奈何,父亲若是一直执拗地陪伴母亲和她,才是给她们母女俩招祸呢。老君专断,大伯娘李氏又得老君看重,虞文竣能护的住一时,但他总有看不到的时候啊。
可是娘亲还是没熬几年就死了,虞文竣大受打击,不惜和家族决裂也要带着虞清嘉离开祖宅。虞清嘉很喜欢青州的生活,虽然明知父亲在广陵会损失许多升迁机会,但虞清嘉还是非常自私地盼着父亲留下,不要再回兖州了。
但是老君的信一封比一封严厉,谁知道这样偷来的幸福还可以持续多久呢。而且,虞清雅这个隐患,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白芷看出了虞清嘉的担忧,当即宽慰道:“小姐勿忧,太守那么疼爱你,必然不舍得让你回祖宅受苦。何况,太守对仕途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会因为区区官职就向老君和家族屈服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笑,白芷的话太想当然了,但是如果这样美好的幻想能让她安心,那也未尝不可。虞清嘉不想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虞老君如何不满,虞清雅和系统如何诋毁,她现在人不在兖州,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去,鞭长莫及,她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如担忧一下眼前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阿娘虽然走的早,但父亲对娘亲是真心的,阿娘过世四年也不曾纳妾。可是谁知,今日父亲竟猛不丁领回一个姬妾来。”虞清嘉说起这些还是咬牙切齿的,她对俞氏爱重又心疼,当然没法接受有旁的女人占据母亲的位置。白芷其实也有点不爽,她劝道:“依小姐说,这个姬妾容貌甚美,恐怕多半都是同僚好友相赠,太守盛情难却,才不得不带回来装个样子。小姐您放心,以色侍人者焉能长久,等太守兴致过去了,这个姬妾就会失宠,到最后还不是由着小姐发落。”
其实虞清嘉也没想把景桓怎么样,但是下马威是一定要的。虞清嘉说:“白芷你是没见她,她长得……不是常规的那种美姬,而是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只狐狸精。而且她也太过分了,她非但不听我说话,她竟然还推我!”
白芨进来换热水,听到虞清嘉的话好险没忍住笑。她就知道,小姐一定在记恨景桓推她一事,恐怕已经气了一路了。
虞清嘉在首战告败后,依然燃烧着极高的宅斗热情,她细细地排兵布阵:“事出必有因,我现在并无她的把柄,虽然她推了我,我也不能用这个来告状,我若是现在就闹出来,反而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让父亲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所以,我现在应当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等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后,我再一举擒获,将她的把柄送到父亲跟前。”
白芷当然是一口应和,称赞虞清嘉的计谋简直完美。她们主仆三人又合计了许多细节,等自忖这个教训小妾大作战的计划从头到尾再无漏洞后,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虞清嘉大清早去给父亲请安,用膳的时候,虞清嘉和虞文竣说了祖宅来信一事。
虞文竣也对专横霸道的祖母无可奈何,但是他已经为此失去了妻子,他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让女儿代自己受罪。虞文竣肃着脸,说:“大丈夫应当靠自己建功立业,总是依赖家族,仰仗家族长辈安排官职是什么道理?我不做这等没骨气的事,也不觉得青州是什么粗鄙之地。正是因为荒僻,才更该脚踏实地,做出一番实干来。嘉嘉,稍后为父自会给家族回信,你安心度日就是。”
虞清嘉大大松了口气,父亲不打算回去就好。虞清嘉顿时喜笑颜开,连景桓这只狐狸精又坐在自己前面也不计较了。
慕容檐当然不会管虞家的纷纷扰扰,而且看样子,他对自己推开虞清嘉一事也毫无印象了,更不必奢望他会对此内疚、惭愧。
虞清嘉内心里怀揣着自己的“复仇大计”,对狐狸精的可恶态度咬咬牙就忍了。早膳用到尾声,虞文竣突然冷不丁问:“嘉嘉,你想学骑射吗?”
“不想。”虞清嘉拒绝得不假思索,“我又不喜欢射箭,为什么要学。”
虞文竣额头的青筋抽了抽,继续谆谆暗示:“你不是总说自己没事可干吗,不如趁这段时间多学些经史武艺,也算多一门本事。”
虞清嘉想了想,还是觉得无所事事的生活更舒服:“射箭又累又不好看,我不想学。”
对面食案上传来一声轻笑,虞文竣看了看嘴角含笑,正缓慢擦拭手指的慕容檐,越发尴尬:“嘉嘉,你想。”
“啊?”虞清嘉有些懵,“我不想啊……好吧,那我就学吧。”
虞清嘉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课程,她本以为找合适的夫子还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没承想三天后夫子就进府了。
“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可常,论世之事,因为之备。”穿着广袖长袍的夫子念完治国名篇后,看向下首,“明否?”
慕容檐轻轻颔首,夫子非常满意,立刻抽出书卷开始下一章。
“等一等,我没懂啊。”虞清嘉简直惊呆了,她莫名其妙被塞了一脑子生涩的先秦文章,还不等她读通顺,马上又要开始下一篇,虞清嘉觉得奇怪极了,“前面我有一个典故没听懂,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什么意思?”
夫子卷动书轴的手顿了顿,他显然没料到吉祥物摆件还会发问。如果给她解释势必会耽误进度,夫子脸色不由带出些犹豫之色。
虞清嘉觉得自从父亲访友回来,家里的事变得说不出的奇怪,她愕然道:“不是给我请的夫子吗?”为什么夫子大多看向陪听的狐狸精,而完全不管她呢?
慕容檐眼神微动,朝左边那张书案扫了一眼,最终微不可见地点头。夫子接收到慕容檐的指示,惊愕又意外。琅琊王做事什么时候顾忌过别人?他连太子的命令都爱答不理,何况还是在积蓄力量复国的这种紧要关头。
可能是他们现在行事终究需要虞清嘉这个吉祥物掩饰吧,这样一来,确实不好太忽略她。夫子努力给自己找出一个原因,然后摊开方才的书卷,再度从头细细解释。
好容易熬到休息的时候,虞清嘉实在忍不住,悄悄挪到狐狸精身边,轻轻怼了怼他的胳膊:“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听懂了吗?”
虞清嘉一过来,她宽大的衣袖立刻把书案上的卷轴覆住。慕容檐本来不想理她,可是转念一想他若是不回答,恐怕虞清嘉又要没完没了。慕容檐只能淡淡应了一句:“嗯。”
虞清嘉是不太信的,自己是世家之女,从小读书习字,听到五蠹依然觉得非常吃力,她不觉得景桓一个没什么文学素养的姬妾能轻松跟上。
“你不要死要面子,你说实话我又不会笑你。如果你也听不懂,我们可以和夫子说,让他下一节课讲得慢些。”
慕容檐看着完全被压住的笔墨,忍无可忍,伸手捉住虞清嘉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从自己的书案移开。虞清嘉在经历被人用一根手指头推开后,又再次经历整个人被挪走的人生大辱。
虞府上下的奴仆们人人皆知,府上千金和太守新领回来的姬妾不太对盘。太守虽然发话让两人在一处上课,取个相互作伴的意思,可是无论课上课下,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梁子可见极大。
虞清嘉如今看慕容檐极其不顺眼,每天都在处心积虑地找对方的把柄。可是慕容檐这个小妾也是奇怪,大清早天都没亮,他就起来去后面练习射箭,往往等虞清嘉请安时看到他,他已经活动完身体并且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了。早饭过后,两人一起去上课,上午文,下午武,下课之后慕容檐就回房,此后一晚上都不会出来了。
这和虞清嘉预料的搔首弄姿上蹿下跳的狐狸精戏码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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