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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童贯突然放得低沉的声音,和他遥遥对坐的种师道终于将眼睛睁大了一些。
他已经是七十一岁的老将,百战余生,还有什么未曾见过?一个老人把持某种东西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这种东西是自己这种感觉。
在老种相公看来,西军就是他的。种家世代为大宋效力,老种相公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据实力以自立的想法。可此次南平方腊,北征大辽,将他苦心经营发展的西军拉出陕西诸路,并且还有一个宣帅在其中不遗余力的分化瓦解,将好好的一支西军扯得七零八落,更有无数陕西诸路子弟抛尸江南河北,不得返乡,这却是让他最为愤懑的事情!
西军西军,为大宋谨守陕西诸路,也就是了。要北伐,将河东军河北军经营起来,他们干就是了!更何况现在谁都看得出来,童贯童宣帅安的心思就是要将西军分化出来一大部分,作为将来幽燕镇军,让他这个三路宣抚使当得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种师道忍不住就冷眼看了旁边刘延庆一眼。跟随自己许久的老将,一个将来的河北诸路都统制就迷了他的眼睛,却不知道你的环庆路诸军,离开西军,还能成什么气候?亏他还想提拔刘延庆那个英武的儿子将来接替他的位置呢!
老种相公对这场战事,早就有所自己的盘算。此次机会难得,燕云十六州在所必复。耶律大石虽然勇猛,但是说实在的独木难支。只要西军认真打仗,不是没有克复的能力。可是西军必须集中使用,指挥权必须在他老种手中!为朝廷收复燕云之后,西军仍回陕西诸路,不得被分割留于当地!
童贯宣帅一天不低头,他们就一直冷眼旁观。除了刘延庆那些在西军诸路本就称不上精锐,更在平江南方腊战事当中腰缠累累,返乡心切的环庆军,还有直傻的杨可世王禀之外,他们几路主力都是分驻各处,宣帅衙署一应调遣,都是敷衍推托。凭借手头那点能掌握住的实力,童贯是绝对不可能单独北上的!
主意既然打定,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就加倍的难以更易。更不用说西军绝大多数将佐也支持这个主意了。此次童贯遣马扩邀请诸位相公河间府军议。大家都应约而来,不过再上演一场敷衍叫苦的戏码,种师道如此身份,连苦都懒得叫,到时候直接就是一句无法应命就罢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的是,这短短几日之内,就传来消息,童贯宣帅,秘密派遣的一个谁也未曾听说过的萧姓宣赞作为使者,已经说动郭药师投降!
萧言先到的是王禀杨可世那里,他们俩都出身西军,现在虽然算是童贯阵营以内的,可是萧言闯营而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不传到种师道这里?
而童贯现在,就是将这个底牌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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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童贯,各个脸色不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童贯坐在上首,细细品位着每个人脸上神色,再看了一眼种师道,这个老头子却仍然不动声色。
“常胜军都管郭药师已经请降于俺大宋!此诚乃官家鸿福,大宋鸿福!郭药师据涿易二州,隔白沟河而于我大宋疆土遥遥相对,又是燕京门户屏障。郭药师表称,常胜军有胜兵数万,足可接应我大宋王师再度北上,直抵高粱河前,以涿易二州为倚靠,以刘李河及旱路转运为接济,我大宋王师可与耶律大石再做决战,一分胜负!胜则可直抵燕京,收复十六州关山,全太祖太宗之愿,就是一旦不利,退亦有涿易二州可以凭借,不至大挫。。。。。。。。。。。。此诚此次战事转折之机,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童贯说话的时候,只是眉飞色舞,将自己的兴奋情绪,还要加重了三分。最后重重一拍长几,就差哈哈大笑了!
刘延庆已经起身避席,叉手行礼:“为官家贺,为大宋贺,为宣帅贺!若非宣帅突出奇兵,以萧宣赞间关说降郭药师,焉能有此转机?今后之事,不知宣帅如何布置?”
刘延庆虽然第一个起立行礼,向童贯表示祝贺。可童贯看向他的目光,却还是有点冷淡。这个看起来粗豪的环庆路经略使,虽然已经表明了他还是支持童贯的立场,可是已经圆滑了许多。要是放在白沟战败之前,这个时候他已经该是跳出来大喊刘某愿为前部,为宣帅直抵涿易二州了!现在童贯处境尴尬,他刘延庆毕竟出身西军,现在多少要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了。。。。。。。。。。。。
姚古和种师中的目光,却只在种师道身上。种师道淡淡一笑,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也叉手行礼:“为宣帅贺。。。。。。。。。。。。”
他话音未落,童贯已经起身,叉开双手:“老种相公,且请安坐!此是我官家圣德,大宋鸿福,俺在白沟挫后,常怀忧惧,哪里值得一贺,只不过期望此次,能稍微补救于万一罢了,当不得老种相公此礼!”
种师道慢慢一笑,看着种师中和姚古都避席起身,朝童贯行礼恭贺,这才轻轻道:“此事来得突然,干系也非小。。。。。。。。。。。。郭药师果真请降,那实在是难得至极的机会,就应该照宣帅之言,立即北上接应郭药师。。。。。。。。。。。。可是我辈为将,凡临兵事,须怀戒惧之心。而现在西军状况,又实在不好。。。。。。。。。。。。属下斗胆,可不可请萧宣赞上节堂而来,问一些常胜军虚实?”
童贯呵呵大笑,豪爽已极。他最喜欢的,就是表现自己的大度气概。
“谋定而后动,正是正理,俺有什么不准的?一应兵事,俺本来最倚重的就是老种相公,俺带兵二十年,岂不知道不察局势,在舆图上一指,就逼着大军轻动,绝无好下场的道理?萧宣赞现在正在节堂之下等候,俺这就传他上来,以备问询。。。。。。。。。。。。来人,传萧宣赞上节堂而来!”
几名在节堂门口侍立的亲将,顿时按剑下阶,大声传令。种师道淡淡一笑:“此等英杰,往日真是如锥处囊中,多亏宣帅慧眼识人!俺们这些带兵的,也真是渴盼一见这位萧宣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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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亲将传令的呼声,犹自有袅袅余音,萧言已经大步走上了节堂。马扩就在阶下,并未曾跟进去,只是按剑看着萧言的背影。
第一眼映入萧言眼帘的,就是节堂中成回字型的几案,童贯在上首,四下都是锦衣玉带的人物,目光全部投了过来,和童贯对坐的那个老头子,须眉皆白,腰都直不起来,可半开半阖的眼睛当中,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有若实质。
节堂当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音,其他一时间只是鸦雀无声。
这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就是种师道了吧。。。。。。。。。。。。其余几个人,只怕也就是西军诸路统帅,种师中姚古再加一个刘延庆了吧?自己现在似乎算是童贯这个死太监大奸臣的人,和这些西军相公们,只怕他们对自己敌对的心思更多吧?
嗨。。。。。。。。。。。。就算没有自己突然横空出世,你们还是斗不过童贯这个死太监的。。。。。。。。。再说在这场历史上的北伐战事当中,这些宿将们的表现,也实在是不算太光彩。。。。。。。。。。。。
只是自己,非要搅合在童贯和这些西军相公们的争斗当中么?
萧言走上节堂,心情当中占着最多成分的,居然是一丝无奈。
算了,都走到现在了,硬着头皮朝下走吧。。。。。。。。。。。。要不然以前自己的那些挣扎,不就成了笑话?今儿的任务,就是将这一场戏演好。。。。。。。。。。。。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童贯的声音,童贯已经从几案后面站了起来,算是给了萧言好大的面子。看到童贯起身,才坐下的几位西军相公也纷纷起身,就连种师道,也辛苦的又颤巍巍的起来了。
“萧宣赞,这就是西军几位相公,老种相公,小种相公,姚相公,刘相公。大家都是带兵的人,同生共死在此燕地战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见一礼,就全在里头了。。。。。。。。。。。。各位,这就是我大宋兵部左司郎中,宣帅府赞画萧言!出身北地,间关归宋,我大军北伐,他也衔命出使常胜军,冒万死冲营而归,也是一等一的好汉子!”
童贯一声令下,这是拿了他一万贯的米饭班主,萧言岂敢怠慢,忙不迭的就深深一礼到地:“参见各位相公!各位相公面前,岂有宣帅夸称下官的余地。。。。。。。。。。。。”
他话音未落,刘延庆已经过来,一把扶起了他,笑呵呵的只是看着萧言:“好汉子就是好汉子,俺们死人堆里头打滚的,说话就是直,这等人不佩服,还佩服什么人?萧宣赞,有暇俺们倒是要好好喝一杯!”
你刘延庆爽直?萧言只是朝着眼前这个五十多的矮壮汉子陪笑。刘延庆比他低半头,仰着脸做鲁直状,萧言还得躬身配合他,看起来说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这个刘延庆,在历史上配合着童贯最终将西军弄得四分五裂,还越过种师道当了一阵西军的统帅,害得老种第二年就郁郁而终。北宋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大兵团,也就给折腾得死气沉沉。女真南下,没起到什么抵抗的作用,种师中和姚古更是率领最后菁华在援助太原的时候兵败身死,后来吴家兄弟收拾起来的余烬,已经不再是那支朴实敢战,捍卫大宋西陲百余年的西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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