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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现在是二月初,殿外已是春气撩人,无数的树桠上长出了嫩芽,连那凛然的冬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正对窗外的花圃鲜花纷纷长出骨朵,任微风吹拂颤抖着舒展腰肢。
只不过这宜人的景色却被门窗隔绝,坤宁宫的正殿里门窗封的密不透风,里头点满了蜡烛,这烛油的气味颇为刺鼻,若是再混合那铜盆里的碳味那就更加让人不禁掩鼻了。
只是张太后吩咐要这么做,谁也不敢忤逆,自从张太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这坤宁宫里伺候的太监和宫人一个个也都小心翼翼了不少。
张太后半坐在榻椅上,身子微微倾斜,她的脸色显得消瘦了许多,再无此前的丰腴,摆在她案前的是一杯清茶,案上还有一串佛珠。坤宁宫里已经设了一座香堂,张太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平素便是皇上来问安,她也只是三言两语打发。
张太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宫里的人都知晓,因此这殿里少了平时的轻松和闲适,多了几分凝重的味道。
“娘娘……”一个太监碎步进来,低声道:“楚王柳乘风已经到了,在宫外侯见。”
“传……”张太后低声吩咐。
过不了多久,柳乘风才风尘仆仆的进来,太后来懿旨的时候他在算账,一听到宫中传唤便立即赶过来,到了殿中,柳乘风行礼道:“儿臣见过太后娘娘。”
张太后眼睛抬起来。那从前明快的星眸如今灰沉沉的,黯然无光。
她淡淡的道:“柳卿家坐下说话。”
柳乘风点点头。坐在早已预备好的座椅上,欠着身子道:“太后娘娘近来憔悴了。要多注意保养凤体,太康公主虽然现在搬出了宫,可是对您还是放心不下,娘娘为了皇上为了公主,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张太后只是淡漠的点点头,道:“这些道理哀家都明白。今次叫你来,是因为内阁的几份奏书。”张太后的手指指了指案头,随即道:“你现在封了藩王,按祖宗之法。也该到就藩的时候了,再逗留下去难免被人说闲话,哀家和皇上虽然都不希望你离京,可是现在大臣们闹的厉害,如今也只能放你走了。”
柳乘风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乡,可是他心里清楚,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接下来一场异常惨烈的搏杀即将开始。柳乘风不怕和人斗争,可是争斗的双方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内阁。
私情上,柳乘风希望皇上得胜,朱厚照和他这么多年默契的关系,还有那割舍不开的情谊,柳乘风打心眼的希望他的人生永远不必经历挫折。
可是扪心自问,柳乘风却也知道,若是皇上获胜。获胜的不只是朱厚照,更是刘瑾那些人,内阁和大臣们就算再不堪,毕竟还是为了社稷和天下好,一旦皇上得胜,那么……
每每想到这里,柳乘风便忍不住叹口气,他抬头看了张太后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只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入宫了,从宫中出去之后,他将去一个对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那里,他将从一个新的起点开始起步,他的前程将会更加光明,在这里,他只是个附庸,可是到了那里,自己就是主宰。
“怎么,你不说话?”
张太后见柳乘风默然无语,想必心中也是酸楚,可是却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垂问。
柳乘风感觉喉头有些哽咽,各种情感汇聚出来,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既是藩王,按祖宗成法,回藩国就藩是理所应当,原本儿臣想多待些日子,可是既然大臣们不高兴,儿臣岂可让太后和皇上为难,既然如此,自然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了。”
张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哀家又何尝舍得?皇上走的时候,哀家不一样也舍不得吗?可是该走的还是要走,你也一样,哀家信命,这是命数,命数里哀家要做寡人,皇上要做寡人,哀家也只能承受。你也是一样,哀家知道你,你不信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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