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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微微一笑:“其实本王也没想明白一件事,鲁大人约本王见面,倒让本王深感意外。”
鲁承志颇为沮丧:“以前,陛下但有案子让三司会审,就算是与臣子意见相左,可只要道理在臣子这边,陛下总会宽容。但这次科考舞弊案,明明可以更缓和一点,陛下却听取了苗胜的意见。苗胜只恨不得将事情越闹越大。砍的人越多,他的功劳就越大,陛下却任由他胡闹,微臣心中……实在是憋闷的厉害。”
他宦海多年,心中还保留着一腔热血,从不曾徇私枉法。而魏帝也向来信赖他,就连外面也知他清廉的美名,没想到最后却抵不过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奸佞小人,这着实让他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周王若有所思:“父皇将苗胜一手扶持起来,他背后毫无根基,就好像踩在万丈悬崖边,只要离了父皇的宠爱纵容,就能一脚踩空落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所以苗胜比朝中任何一名臣子都要听话,对父皇的话从不会违拗,甚至为了讨得父皇的欢心,还会变本加厉的打压陷害臣子,好显示出他在父皇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性。”他停顿了一下,才道:“现在的问题是,父皇养着苗胜,到底是准备让他咬谁?”
一席话让鲁承志茅塞顿开:“陛下这些年在朝中对……”他猛的住了口,不敢置信看着周王。
魏帝近两年来,表面上看似乎对闫相颇为信任,闫家在朝堂上权势日盛,但在鲁承志看来,却并非如此。大概是身在局中,且皇后以及未来储君皆出自闫氏,魏帝又对他多年信任,这便使得闫国熹志得意满,骄矜之心大起。
鲁承志向来谨慎低调,有些地方在他看来已是闫相太过,但在闫国熹看来,却并未有警惕之心,这大概便是身在局中之故。
他在心中假设苗胜有一天前去撕咬闫国熹,魏帝不但不肯阻止,还暗中授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魏帝显然是不会阻止的。
周王轻笑:“鲁大人向来为官清廉,又持身自省,说是栋梁之材也不为过,就算是苗胜来咬,恐怕父皇也不会同意。不然为何苗胜多次想要攀咬大人都无处下嘴。”
鲁承志与苗胜也是不对盘多年,苗胜不是没想过下手,只是每次还在狂吠就被魏帝制止,根本没有上前撕咬的机会。
以往鲁承志还可当做自己清廉,苗胜无处下嘴之故,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被周王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但细想来却正是如此。原本是因为在科考舞弊案之上,魏帝听取了苗胜的意见而让他灰心失望,结果被周王几句话,只觉得剥开了残酷的现实真相。一直以来,他总觉得作为臣子,只要忠心勤勉,恪守律法就好。但是从苗胜身上,他看到了另外一种为官的可能。
闫国熹固然结党营私,为己筹谋;但苗胜更是狠毒谄媚,却能官运亨通;官员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小人行径来为官得帝宠,委实让鲁承志心寒不已。
他当年从郦山书院考出来为官,心中对先皇后与魏帝充满了感激之情,立志要报答知遇之恩,为官多年从不曾懈怠,而魏帝也对他报以同样的赏识器重,君臣相得。没想到这种平衡却因为苗胜的存在而被打破了。
这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苗胜的成功会让别人看到另外一种可能,投机取巧,踩着别人的尸首同样能够爬上去。说不定很快就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苗胜。苗胜一类的人出现的太多,则会将大魏官吏制度整个的摧毁,大家默认了这种升迁的规则,官员也很难勤勉做事,踏实为官,后果不堪设想。”鲁承志先是郁闷不已,现在却是忧心忡忡。
诚然,帝王的平衡之术他不是不能接受,但这一切表现在没有公然破坏官场正常的升迁规则的大前提下。得胜的固然志得意满,荣华富贵,但落败的却也可保得性命,亦能退守乡间。除非贪腐或者造反以及其余的重大罪名,否则政治角力落败的官员们都能回乡安然度过余生,这算是政治留给官员的最后一丝温情。
鲁承志为官多年,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多少同僚都倒在了官场的暗算之下,这种更为温和含蓄的方式一直是官场的适用守则。
现在魏帝用苗胜简单粗暴的升迁方式给了更多心怀叵测的人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希望,枉顾良心道德,以诬陷攀咬同僚的方式,用同僚的鲜血来祭奠自己前行的道路,实在是让人深想之时,不寒而悚。
周王苦笑:“本王既不能安慰鲁大人,说这种可能不会有,也没办法去阻止父皇的行为。即使阻止了,父皇也未必肯听。除非……闫氏一族权势大减,消减到足够让父皇感受不到威胁力,也许苗胜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才会杜绝此事。但想要劝说闫相自削臂膀,跟劝说父皇放弃苗胜这条好狗一样,都是办不到的事情。”
鲁承志何尝不知道周王说的是实情,他只不过无处排解,这才找周王来说道说道。
两人正对视苦笑,忽听得外间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早说了让你别跟我打赌,别输到最后哭起鼻子来,你偏不听!现在又输了吧?”
“最后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孟少游你可别嚣张太早。”
鲁承志犹可,周王却是如遭雷劈,脑子里不知道瞬间已经补了多少个场景,全是孟少游与谢羽在一起胡闹玩乐。
上来的这两人,正是孟少游与谢羽。
店小二将二人引到了隔壁雅间。方才鲁承志与周王说话,声音压的极低,但隔壁孟少游却不是个收敛的性子,坐下来之后便要茶要水,大声笑话谢羽:“说是招待我,带着我在长安城差点将自己都弄丢,你这哪里是在自己家乡啊,分明在异乡为客。”
谢羽带着他转悠了半日,身边也没跟着人,时近五月,天气也热了起来,只觉得脸上发烫:“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我能晒成这般模样?”
小二下楼去传菜沏茶,孟少游凑近了细瞧:“啧啧,难得阿羽也会害羞,瞧这小脸红的!”
谢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孟少游你没发烧吧?怎么尽说胡说!这是晒的!晒的!”
孟少游哈哈大乐:“你害羞我也没笑话你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抵赖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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