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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李子雄,我们只给他一个月时间。”封德彝的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封德彝也是有苦难言,被圣主和中枢限定一个月时间解决危机,而同时又没有变通之策,处处受制,难度实在太大。
段达心知肚明,知道封德彝受杨玄感的连累,饱受政敌的“攻击”,圣主和中枢核心层对其也持有异议,处境十分困难,虽然封德彝未雨绸缪,使出浑身解数以自救,但目前看来前途依旧悲观,而能否解决危机,驱赶白发贼出塞作战,推动北疆局势乃至南北关系向有利于中土的方向发展,是他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成功了,重新赢得了圣主和中枢核心层的认可,他就能化险为夷,保住自己的政治生命,否则就完了。
正因为如此,段达相信封德彝肯定会竭尽全力,而自己只要全力配合就行,毕竟圣主发出的诏令已经清楚地告诉他,现在主导此事的是封德彝,而封德彝做为山东贵族集团里的一位重要人物,完全可以调用冀北和幽燕豪门世家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向白发贼及其麾下的豪帅们施加巨大压力,继而在驱赶白发贼出塞一事上发挥重要作用,而这一点段达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果由他主导此事,必定饱受冀北和幽燕豪门的掣肘,最终极有可能弄巧成拙,甚至葬送了自己。
但是,在未来一个月时间内驱赶白发贼出塞,现实吗?段达很悲观,如果没有裴世矩“横插一杠”,封德彝和齐王联手,各方势力里应外合,四面围攻,或许还能在未来一个月内迫使白发贼出塞,但现在裴世矩不但“插手”了,还与白发贼达成了暂时“主动困守飞狐”的约定,那事态就复杂了,白发贼肯定能从封德彝、齐王以及冀北、幽燕豪门的联手胁迫中推测到高层的激烈博弈,从自身利益出发,再加上飞狐天险和冬天的大雪,他必然死守飞狐,等待裴世矩的归来,如此则陷入死局,就算封德彝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如愿以偿。
段达思考权衡良久,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景公,恕某直言,李子雄人老成精,只要某说出一个月的时限,他必然可以从中揣测到局势有变,能够估猜到我们陷入某种困境,为此他会乘机提出更高要求,以迫使我们妥协让步。”
封德彝沉思不语。
段达继续进言,“李子雄久居中枢,耳目灵通,对北疆镇戍现状和整个北方的鹰扬部署一清二楚,他知道短期内我们根本无力大规模调动兵力进入冀幽燕戡乱剿贼,也就是说他抢占飞狐,兵进燕北,已经建立了较大优势,只要支撑到大雪来临,则危机就会得到有效缓解,接下来的新危机将在来年春天爆发,而那时裴世矩可能已经从西土返回,不但中外大势发生了变化,高层博弈之局亦会发生变化,这些都对李子雄有利,所以……”
段达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限定李子雄一个月内驱赶白发贼出塞,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封德彝必须拿出更多更好的对策,以推动局势在最短时间内发生最为剧烈的变化。
段达不试探还好,这一试探则让封德彝倍感焦虑。办法是有,对策也有好几个,但问题是裴世矩与白发贼所达成的约定只是表面现象,实质上裴世矩利用白发贼挖了一个大“坑”,只是封德彝“老眼昏花”,他睁大眼睛、绞尽脑汁也看不到这个“坑”,这就可怕了。
三天前的上午,裴宣机亲自把裴世矩陈奏圣主和中枢的奏章送给封德彝过目,并当着封德彝的面封好这份奏章,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暗示,招抚成功了,白发贼就是那个人,但事情就这么简单?肯定不可能,因为即便白发贼愿意交出军队,但李子雄呢?那些豪帅们呢?难道大家都愿意交出军队?所以裴世矩拿圣主和中枢的条件根本招抚不了叛军,为此裴世矩必须拿出能够打动所有叛贼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却又必须符合圣主和中枢的利益,那么这个“两全其美”的条件是什么?
封德彝不知道,也推演不出来,瞎猜没有意义,唯有获得正确的消息才楸做出正确的判断,拿出正确的对策。封德彝想到了白发贼的真实身份,想到了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于是他赶赴博陵的念头更为急切了。
“你先邀约李子雄做具体商谈,必要的时候为表达你的诚意,该妥协就妥协,毕竟圣主给你的授权很大,你要充分利用。”封德彝郑重说道,“某即刻赶赴博陵,设法打探更多机密。闻喜公(裴世矩)西行,要经过博陵,必定与崔氏、刘氏有所接触,肯定会透露一些与白发贼相关的事。”
封德彝“守口如瓶”,段达试探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讯息,心情不免低沉,“既然如此,便依景公所言。”
封德彝火速渡河而去。
段达也渡河赶赴遒城,邀约李子雄密谈。
当夜,段达与李子雄第三次会晤。段达开门见山,“你们何时撤离上谷?”
李子雄抚须而笑,“该撤的时候一定会撤。”
段达一听就不高兴了,“你们还没有撤离的打算?难道当真要与某打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子雄脸色一沉,语气冷肃,“老夫上次已经告诉你了,你我要默契保持冀北的乱局,要迫使圣主和中枢不得不取道水路返回东都。老夫请你耐心一些,静观其变,形势的变化远比你想像得复杂。这才几天?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某有诚意,非常有诚意。”段达望着李子雄,一字一句地说道,“某告诉你一个消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圣主诏令,必须在一个月内解决白发贼,否则他就不回东都,何时解决了白发贼,圣主就何时返回东都。”
李子雄脸色微变,目光冷峻,预感到形势有变。段达的措辞明显不对,段达说的是“解决”白发贼,而不是“剿灭”白发贼,这肯定不是段达的口误,而是行宫那边发生了新的变化,在如何处置白发贼一事上有了新的进展。这到底是因为裴世矩的原因,还是因为国内或者国外的局势?异常?
“一个月?”李子雄嗤之以鼻,“是你胡说八道,还是圣主异想天开?”
“圣主给了某更大的授权,某确实带着诚意而来。”段达正色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否有诚意?”
“善!”李子雄笑道,“某洗耳恭听,你说,你的条件是甚?”
段达神情严肃,语气严厉,“还是那个条件,白发贼必须出塞作战,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出塞作战。”
李子雄摇头苦笑,“闻喜公(裴世矩)对圣主说了甚?为何圣主会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决策?你认为可能吗?如果你坚持这个条件,我们还有谈判的必要?这就是你的诚意?”
“这就是某的诚意。”段达答道,“某坚持这个条件,并认为我们很有谈判的必要。某认为此事是可能的,圣主的决策并不是不可思议,而是建立在闻喜公的奏报上。闻喜公奏报圣主,他的招抚并没有成功,但也没有失败,他已经胁迫白发贼做出承诺,在未来几个月内白发贼将困守飞狐,不会主动出击以进一步恶化燕北局势,从而确保燕北乃至北疆未来几个月的镇戍安全。”说到这里,段达迟疑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据说,闻喜公在奏报的最后部分发出了严厉告诫,坚决不允许白发贼出塞,否则后果自负。”
李子雄暗自叹服,裴世矩谋略之高,手段之精妙,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裴世矩的奏报在他的意料之中,东进出塞可以泄露,但收复安州绝对不能泄露。段达一直在行借刀杀人计,裴世矩则将计就计,让李风云乘机出塞作战,如此长城内外,知道李风云真正目的的寥寥无几,如此也就彻底杜绝了机密泄露的可能。
从榆林事件中的宇文氏兄弟,从杨玄感兵变中的斛斯政,就能看出来中央高层“里通外国”者不乏其人,而潜伏在权贵身边的外虏奸细就更多了,由此不难推测,如果裴世矩的谋划经过了圣主和中枢核心层的商讨,很快“它”就广为人知了。
至于裴世矩在奏章最后办法发出的“警告”,那更是神来之笔,杀人于无形的“绝招”。裴世矩不说这话还好些,一说这话就等于树起了“标靶”,政敌们为了打击裴世矩,想方设法也要把白发贼赶出塞外,倾尽全力也要实施借刀杀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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